若问顾皇储最避之不及的人是谁，那一定是远居主城的荣亲王之子，荣非景。

    自从十岁那年宫宴的冲撞，他们就结下不解之缘。

    当然，顾皇储觉得那是孽缘。

    荣非景不常居住主城，一般都随家人住在封地上，顾沧宁本来大松一口气，觉得宴会之后，与他应该不会再有交集。

    没承想十岁之后，每年生辰都能收到来自千里之外的礼物——或是布娃娃，或是风筝，大多是民间的小玩意儿。

    荣世子的理由找得好，他觉得冲撞人就该赔礼道歉，希望顾皇储能给他机会，'负责负责'。

    顾沧宁最恼的就是那次冲撞，生生让她折了长久以来的仪态，所以尽管荣非景送来的礼物她很喜欢，却梗着气，一次都没回礼过。

    直到十七岁生辰，她受封加冕，少年郎坐树间，一如七年前的鲜活劲，笑嘻嘻地跟她说：“顾沧宁，你要开心些。”

    彼时的她已经磨练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仪态姿容丝毫不错，她见少年琮琮如玉，心里头感念颇多，面上却不显，只淡淡地回他：“别来无恙。”

    其实，她觉得那一刻，她是很高兴的。

    ……

    荣亲王受邀，在封位大典后留在主城一个月，荣非景自然也留下来。

    不仅留下来，还很不客气的每日拿着新奇东西来找她聊天。

    偶尔与她说些家人的事情，比如自家的妹妹如何闹腾、府里的气氛如何……

    也偶尔与她说些封地上的事情，比如百姓间的小摩擦、哪儿的地方小吃最正宗……

    诸如此类，细细碎碎，终日在她耳边念叨，不管不顾地把她拉入红尘滚滚的气息中。

    也从不问她乐不乐意。

    但如果真要顾皇储回答，她心里头也是乐意的。

    偌大的皇宫清冷非常，身边人来来去去，从没有人像荣非景一样，急冲冲撞入她的生活中，把热闹塞给她。

    ……

    荣非景离京前一日，是主城的花灯节，顾沧宁记得很清楚，那日早晨，少年郎捧着一束沾满露珠的花，在窗台上使劲招手。

    “喂，顾沧宁，这个送你，作为回报，你今日陪我过节吧！”

    娇嫩的花朵颤颤巍巍，一身蓝袍的少年笑得灿烂，头顶上还有些杂草，他眼中期盼的神采太盛，盛得快把她的心给灼烧了。

    那一刻，顾皇储选择抛开十岁的羞恼，接过花束，回了声好。

    沧海国的花灯节，是有背后寓意的。

    男子在清晨采摘花束，然后顺着第一缕阳光送至心爱的女子窗前，约她过节，如果她同意了，他们会受到神明的祝福，终有一日，会在一起。

    荣非景不居主城，顾沧宁拿不准他知不知道这个习俗，但她还是私心的收下花束。

    然后对自己说，“那么漂亮的花，不收太可惜了。”

    那天的记忆回想起来，连风中都带着甜味。

    然后第二日，荣亲王入宫拜别，带上家眷启程返回封地。

    顾沧宁没去送他们，独自坐在宫中，反反复复看今日窗前新塞的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顾沧宁，保持联系啊！

    看着看着，她笑出声来。

    这字……还真是丑。

    ……

    日子一天天往前走，她与荣非景书信不断，当然，大多是荣非景给她写，她每次回也就三行字。

    但荣非景从不控诉她写的少，反而她写得少时，他就写得更多了，厚厚一沓，连信鸟都要驼不动。

    他们的书信，止于沧海王死讯传来的那日。

    那日之后，顾沧宁不再给荣非景写信。

    她隐隐知道，沧海国的劫难要来临了，届时，她作为神女，逃不开灰飞烟灭的下场，既然如此，何必再给荣非景、给自己留什么牵扯和念想呢？

    她捂住心口，隐忍地弯腰，突然觉得，今日风好大，吹得她眼睛疼、皮肤疼、无一处不疼。

    ……

    衢城破的时候，荣非景在收拾行李，荣月夕提着裙摆跑进来，“哥，你……要去找皇储姐姐吗？”

    荣非景揉揉她脑袋，笑着说：“是啊。”

    “可以把我也带上吗？”荣月夕扯扯他袖子，“我心里有些不安，想跟着你。”

    “这……”

    荣非景正想说拒绝的话，荣亲王跨过门槛，淡声道：“答应她吧。”

    两人回头，荣亲王在桌子旁坐下，“可能最后，只剩下主城会安全些。”

    “爹？”荣非景不解地皱眉。

    荣亲王却从怀里拿出一卷羊皮纸，递给他，“拿着吧，或许你会用得到。”

    荣非景接过，展开看，片刻后，他骤然合上，“这是……”

    “那个的下卷，”荣亲王叹了口气，“咱们荣家是沧海的外姓皇室，与顾家一起，一明一暗守护沧海，简单点来说，就是皇家明面上的暗卫，这份羊皮纸，宫中也有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