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记得那一年，稽国说想来沧海国渡难，父王欣然应允，第二日就出发去接，然后在第十八日，一张染血的线报交到紫辰殿上。

    外界的铁蹄踏入孤岛之国，父王被祭旗，那些入侵者无视海中险峻，熟门熟路地登岛上岸，杀伤掠夺，沧海国在短短几日内被包围攻陷。

    现在想想……若没有内应，千百年屹立不倒的国度，怎会说倒就倒？

    记忆太过沉重，像在她心头挖肉，顾沧宁有一瞬间几近不得呼吸。

    对面却爆出嚣张的笑声。

    “天真！太天真！你们一家子都太天真！”

    苏博脸上青紫交错，在煤油灯影中狰狞出龇牙的怪兽，他也不逃了，似乎找到可以让对面人痛苦的方式，如毒蛇般吐着信子。

    “和亲本就是个全套，不过就是为了能进入沧海国，偷取它千年鼎盛的秘辛，没想到沧海王乐颠颠地把我们当成自家人，给我丞相之位，也不拦下我和皇后与稽国的书信……

    “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国家？百姓安分守己，臣民忠于皇室，不争不抢成了常态，怎么可能？皇位就该能者居之，人就该有三六九等！

    “哈，你以为皇后为什么对你冷淡？她不过提前预知你们的结局罢了，既然最后没有结果，何必一开始培养感情？对，你没想错，稽国有难的消息是我编的，让沧海王亲自去接的枕边风是皇后吹的，虽然她中间有几次态度都松动，最后不还是被我说服了吗？

    “只是她真蠢，眼见都胜利了，还巴巴上吊陪那个皇帝去死，你说天真是不是会传染？”

    他笑了笑，“沧海国地形图是我给的，边防布置虽然难弄，不过，几个国家齐心协力，总能有办法弄到……”

    顾沧宁的指甲生生嵌进肉里，“齐心协力想要灭一个国家…真是可笑……”

    “顾沧宁，你何必怨我们呢？”苏博轻声道：“被逼到这份上，我们也只能铤而走险啊，你说你们皇家把神力藏着这么严实干什么？大方分享出来不就行了？哪还有后面的事情啊……”

    “荒唐！”

    太荒唐了……

    有些人就是这般自私自利，把不是自己的东西想方设法占为己有，还反过来斥责他们为什么早不拿出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荒唐可笑的事……

    顾沧宁心绪翻涌，想到国破家亡，满目血色，侩子手却在高台上装模作样吃斋念经，假笑着问她：“何必当初呢？”

    角落里的人依旧侃侃而谈，“我也是佩服皇储你，一直到最后都不露神力，还让一千人献祭，我让苏玟去摸个底，没想到她什么都没探得。”

    “所以…苏玟并不是自愿要来献祭。”

    “谁能真自愿？”苏博嗤笑道：“我派了不少人，都是没用的东西，什么都打听不出来，后来我想到皇后生前说过玉牌一事，寻思着既然拿不到神力，或许可以从玉牌下手，结果……”

    他猛地摁住脑袋，似是想不起什么，眉头拧成麻绳。

    但在下一秒，他跳过这个，直接道：“我投胎转世，没想到玉牌也跟着一块儿来了，我冥冥中有感觉，玉牌很重要，我要研究它，果真！原来它就是神力！哈哈！它就是神力！”

    ……所以，放风灯是他照着长明灯做的，画像也是他照着记忆画的，顾沧宁看着那人疯疯癫癫把玉牌当宝贝的样子，讽刺地笑。

    “原来你也会自欺欺人了。”

    顾沧宁祭出长明灯，橘红的灯盏悬浮在空气中，为吞噬而聚力。

    她悲悯地看着他，“苏博，你研究玉牌多年，不会不知道神力到底是什么吧？”

    角落里的人僵硬地转头，脸上表情四变，一会儿是先前狠辣的丞相，一会儿是刚见面时激动的老人。

    “神力…神力是……啊……神力是什么？”

    他抖着面皮子，眼珠子快速滚动，在两张面孔来回切换，最终停在阴毒的那面上，“神力就是力量！对！它是力量！无上的力量！”

    顾沧宁一字一顿打破他的美梦，在狭小的房间里掷地有声。

    “神力只是一个阵法，一个护佑！你们争夺的向往的所谓神力，不过就是神明出借的希望！而这个希望，还有代价。”

    她走进这个不敢接受事实的人，“沧海继承人终其一生修炼，不过练一个往生的阵法，而启动阵法的人，最终会灰飞烟灭。我，沧海神女，会灰飞烟灭。

    “你听清楚了吗？如果你想要的是这个神力，那你就拿去吧！”

    精血所化的本命玉牌，某种程度算是钥匙，可以开启记忆的门扉，苏博拿了玉牌，不知用了何种方法，在现世出生后也把玉牌给带来了。

    也许他一开始不知道玉牌是什么，只是从小研究它，但只要窥得一角，他脑子中肯定会开启前世的记忆，连带着窥见她的记忆，那就应该知道，她每日暗室所练的神力到底是什么。

    角落里的人抖得厉害，不知道是说中他逃避的事情，还是他前世里对神力的执念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