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等着

    她还望着他的眼睛，没有低下头，却也感觉到痛楚。皮肤被割开一条小缝，被凉风一下下钻着。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暴徒。

    女孩的笑容逐渐愣在脸上，她开始明白他也许会杀了她。

    慢慢是眼睛红起来，掉出眼泪。

    皇帝的孩子从小被娇养着长大，不曾见过那么多的险恶。没有人敢在以前的元淳的身上划印子，也没有人会让她哭。

    她像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哭得伤心。口中还带着呓语。

    燕洵淡淡听着，心中没有任何感受，他的刀再也不会轻易放下了，只是目光落在她脸上，一寸寸望着她的每一个表情，想从中看出一点点的冷漠。他知道那是一个很会骗人的人。

    如果说，一个人还能活着是由于一些执念的话，那他的执念应该就是那一天满身血迹的女人对他说的：“我会亲手杀了他们。”

    他不愿意死去，就真的没有死去。他在这里住了很久。从那一年的冬天开始，躺在草地里。再极度痛苦地睁开眼。可是他并没有找到她，这里皇宫中的淳公主还很小、原来十几岁的燕洵也在。

    他对于这一世所有的人都没有意义，那唯一剩下的念想就是再见她一面，他也许有话要问她，也或者想杀了那个背叛自己的人。

    女孩站在那儿哭了很久，没有人哄她，最后哭累了。

    “你杀了我，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燕洵哥哥他们也不会。”她喃喃着。

    她眸子里算是光亮，并不空洞。她也许确实不是她。那么痛恨他的人也不会和以前的燕洵交好。杀一个没有做过错事的小孩并没有意义。燕洵看着满是泪痕的人，慢慢放下了刀。

    脖子上的口子结了血痂，不再流血了。他将她手中的绳子割下来，元淳想说一句话，他又将掉出来的布团又重新塞进她口中。

    像那个刺客一样，他拎着元淳的后领，却是往林外走去。

    小时候的元淳是一个很吵闹的人，那时的燕洵就如此觉得。尽管她被塞着嘴，也被身边的人割了一刀，却还是不愿意安静。感觉到他是在送自己回去后，她将口中的帕子拿出来，扯住他的袖子。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让我父皇给你个官做做吧。”

    她笑着，燕洵不理她，又没有让她闭上嘴，她就继续说着。

    “你为什么住在林子里呢？里面有怪兽吗？”

    “你箭法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射不中我呢，是不是我太矮了。”

    一路都是黑色，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燕洵却走得熟悉而没有障碍。他们慢慢走到城门处，满街亮着灯火，里面是喧闹声，城楼上还有护卫，她仍是叽叽喳喳地说着。

    “那你是一个哑巴吗？”

    她昂头看着他，眸子里映着他的面具。

    不远处，那些官兵已经认出了元淳身上的衣服，城门被打开。一群人朝他们走来。

    燕洵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他将女孩往魏兵处推了一下。转过身去。

    “谢谢你啊。”身后，她踮起脚，挥着手。

    月光下，男子背影和那一年没有区别。

    女孩的话满是活力和感激，像是冒险后又安然无恙的兴奋。面上却是慢慢冷漠而诡异下来，微风吹过，浑身都泛着寒气。

    宫中的侍卫统领走上前，跪下行礼时，她拿起他身上背着的长弓。

    “公主。”

    那是一个小孩子，统领担心她伤到自己，惹来责罚，下意识伸出手夺回，元淳却抬起脚狠狠踢过去。

    “滚开。”

    绣着兔子的绣花鞋踩在铠甲上，两个字说得软糯，却是让人明白什么叫尊卑。男人的手放了回去。她握住弓，又从箭筒里拿出一支羽箭。

    箭尾搁在弦上，她对着那身影，往后拉着。人有时候总是格外聪明又愚蠢。

    弓弦划过眼际，她恍惚想起曾经那个人拉着她的手，教她射箭的场景。

    “先站好。”

    “这两根手指夹住箭，再往后拉。”

    “脸颊偏向右侧，左眼看着靶心，箭头微微向上。”

    “你力气小，拉不动，就可以放开。”

    元淳力气确实很小，连当年也不如，像是阿娇小时候。她却从来不是一个懂得放手的人，细弦像是锋利的武器嵌入指腹中。鲜血缓缓流进手心。

    她望着树荫下，那逐渐远去的人，对准着他胸口的位置，绷着弓弦拉到了极致，才松开了手指。

    羽箭飞了出去，带着破风之声。那大约是她射得最好的一次，因为靶心是他。

    燕洵踩在一片枯叶上，听见了那一道声音，箭的速度并不快，却是对着他心口的位置射来。几尺的距离时，他翻过身，手掌握住了那把箭。

    衣袍擦过身旁的树木，锋利的箭头在手心划出深痕，血液滴滴答答从指缝中流出来，他却没有什么知觉。

    只是望着远处举着长弓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