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五姑娘人美心善。

    她把少年的汗巾浸润在冰凉的水中，再拧干敷在他额头上。如此一来一回足足三次，他面上的潮红总算下去了些。

    “你看着娇娇小小，原来也是有力气的。”

    他刚舒服一些，就收了小奶狗一样的委屈，又倚着舱壁欺负起小姑娘。

    真是不长记性。

    菀棠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自发地靠到另一边的舱壁，抱着双膝，闭目养神。

    “喂。”

    他抬了下眉，喊她。

    她不做声，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真真切切睡着了。

    船舱一下寂起，本来四下里就逼仄，此刻只剩人微弱的呼吸，紧得似乎水上潮湿的风都不会从舱口漏进来。

    他感觉脸又烫起来。

    眼睑微落，掩住眸底一寸暗色。

    他再抬眸，语调又成了轻快的。

    “苏五姑娘。”

    他的声音因为中气不足，略略有些轻忽。

    但是苏五姑娘不想搭理他。

    他眯起眸，突然慢悠悠道：“苏奕的小表妹。”

    ……苏奕的小表妹终于睁开眼，乌溜溜的眼瞳儿盯着他看。

    然后抢在他说话之前，露出一口编贝般的小白牙，笑得甜丝丝。

    “你果然认识我表哥。”

    他抬了一下眉，没说话。

    而菀棠说完那句，旋即闭上眼眸假寐，理所当然的很，仿佛她刚刚未曾睁开过看。

    少年把已经不再凉的汗巾从额头取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指间打转。

    “你现在不担心被绑匪卖了，不急着出去？”

    起先火急火燎，现在倒是闲适起来，貌似准备在船舱里囫囵睡一觉了。

    “不急呀。”苏五姑娘眼帘没抬一下，“我已经顿悟了。你都不急——那我有什么好急的。”

    他的身份一看就非比寻常，却能够不慌不忙地任由被绑，走水路连夜北上。之前是刚被绑，菀棠惊醒时脑袋糊里糊涂，现在被凉水一冰，她的脑子回来了些。

    反正他烧成这样都不急，她一个四肢健全能吃能睡的小姑娘需要急什么。他烧傻了都跟苏五姑娘没有关系的。菀棠这么一想，顿时没有负罪心理了。

    却听见他轻轻喟叹一声。

    “现在的小孩子都跟你一样鬼精灵？”

    不管，菀棠就把他这句话当夸奖了。

    她不说话，唇角却翘起，小梨涡乍泄，可爱地能兜住天边的月光。

    环境很多时候可以麻痹一个人。比如说此时此刻，菀棠真以为她自己是个年稚鬼马的苏家小姐。

    然后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她实在不应该感到欢愉。

    她眉头一动，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来人依然是之前的绑匪。

    他把一碗窝窝头搁置在门口的地板上，抬眼扫视船舱，看见两个孩子一个病恹恹倚靠着船舱，一个闭着眼抱坐在角落里。样子都不大好，但看起来很老实，蔫吧蔫吧折腾不起的怂样子。

    他从鼻子里“哼”一声。

    摇着手出去。其实他心底也轻松不起来，水面上的风向又变里，一层一层的云翳在天边压下，俨然夜间会有风暴。

    一想到船舱里头还有两个好不容易被绑来价值千金的玩意儿，绑匪顿时烦躁。

    待到外头脚步消失，甲板上传来嘈杂人声，菀棠终于睁开瞳眸。

    她往被送过来的那只碗上看过去。碗口破了，里头隔着三只窝窝头，看着就干巴巴。可要命，最上头的那只窝窝头表面还有一只黑乎乎的手印，看着像是滚落过地上，又被人捡起来。

    太爱惜粮食了，看着叫人窒息。

    菀棠唇动了动，她一点食欲都没有，但是由不得她不吃——人在贼船，多点力气总没有错，不然饿了光明大道摆在她面前她都跑不动。

    她把碗拖过来，搁置在少年面前。

    “多少吃一些吧。你本来就发烧，再饿着肚子，大约真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她往碗里一指，“底下的两个窝窝头还算干净，眼睛一闭一睁就能吞下去了。”

    本来就已经很惨了，现在被她这么一说，简直是小白菜地里黄，只剩汪成海的辛酸泪。

    菀棠还在想，如果这位娇贵的公子爷就是吃不下如此劣质的食物，她该如何劝才好，就见得他臂一抬，已经把最上方的窝窝头取到了手中。

    他“啧”一声，眼睛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对着那脏兮兮的窝窝头就一口咬下去。

    菀棠酝酿了一腹的连哄带骗话儿卡在了嗓子眼。

    她歇了声，眨眨眼看着努力吞咽窝窝头的少年，觉得有些玄幻。

    “真难吃。”

    他嫌弃道，对菀棠抬了下眼，“你不饿？”

    菀棠揉揉脸，自己捡起一个窝窝头送入口中。碗里只剩两个窝窝头，还都是干净的。

    她憋了憋，还是没忍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