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宁府的天气一直都是这样的，冬季寒冷漫长，夏季短促即逝，用中原的话说，就是高山草甸和终年不化的雪山。

    阿妈对我说，中原的天气很好，夏天有晒不完的太阳，冬天还有甘霖，我扬起脸看她，阿妈你喜欢中原吗？我长大了带你出去看看，阿妈笑地头上的辫子都扬了起来，她说，好啊，就等我的哲儿有出息了，然后手上又拨弄着筐里的蘑菇，我说，阿妈，那今天晚上我们能吃肉吗？

    一旁在缝补衣服的阿姐听到了，直接把我拽起来：“你说什么？”

    我小时候最怕我阿姐了，她打人可疼了，我低着头说吃蘑菇，我就喜欢吃蘑菇。阿妈笑了起来，阿姐仍不肯放过我，她对我说，你去面壁思过。

    阿妈心疼我，对阿姐说：“川儿，别吓你弟弟了。”

    阿姐这才饶过我，然后又去干活了。

    我挠挠头跑出去了，外面是鹅毛大雪，我听到阿妈叫我的名字，然后又听到阿姐忿忿地说“别管他，他一会就回来了。”我就更气了，她们都不来哄我。

    我自己一个人赌气地跑到林子里，老远就听到一波人的脚步声，然后又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说：“冰天雪地的，你说咱家的羊跑哪里去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说不知道。

    我想完了，我又遇到完颜姜格了，他平时就看我不顺眼，这次又要不依不饶了。我左看右看，才发现周围都是白茫茫的雪地，我之好硬着头皮低着头往前走，自己一个劲地祈祷他不要看到我，然后他就真的没有看见我，但是我刚想得意，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喂，站住，是不是你把我家的羊偷走了。”

    我当然说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他就听出来我的声音，他说，原来是你啊，宗哲，你跑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你把我家的羊偷走了？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就是不让我走。我涨红着脸，你凭什么这么冤枉人啊。

    他恼羞成怒起来，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呢。

    我道：明明是你先冤枉人，他伸手把我推倒了，他那么壮，又那么高，我不是他的对手，他和他身边的人笑起来：“你根本不配姓完颜，你阿爸是大英雄，你是狗熊！”

    我涨红着脸，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男子汉大丈夫，才不能哭。

    然后姜格就愈发变本加厉了，他说，你看我就说嘛，他就是一头蠢货。然后抬手打在我的毡帽上，把它打落下来，正好滚到一个人的脚边，我哈着腰去捡，那人却堵在我前面，我目光所及，都是他那双锃亮的长靴，我一点一点地往上看，看到了亮闪闪的甲铁衣，看到一个神采飞扬的眼，眼角有一个刀疤，刀疤，刀疤，总觉得很熟悉。

    他的朱唇一张一合发出敦厚的声音，“嗯哼，人家一点也没有骂错你，你阿爸英雄神武，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从小到大，听过的最多一句话估计就是这句了。

    “你真的是完颜贺斟的儿子吗？”

    “你阿爸是英雄嘞。”

    “完颜贺斟要是还活着，我们怎么可能对汉人俯首称臣啊。”

    我早都习惯了，跪到地上去捡我的帽子，只听得那人又说：“我就恨你烂泥扶不上墙！”

    我猛然抬起头，看到他圆润的眼睛，我并不认识他，他凭什么这么说我？♂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