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与皇帝依次见礼落座。

    太监宫女们在唐川将常猛打飞出去之后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将殿中的器物收拾归置，同时也及时将自己那一片狼藉不堪的长案等物事换下。唐川在听见皇上到来的时候偶然看见自己的位置已经重新换上了一张长案，酒菜水果也按照规格重新摆上。

    殿外一阵微风吹过，一个小火者行色匆匆，神色慌张地从远处快步走到殿外，对守门太监说了几句，看那意思像是有事急于禀报。总管太监孟直见状悄悄地走到门边，想要探寻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小火者见孟直转出门来，立即到他身边附耳说了几句，只见孟直脸上的神色立刻显得凝重万分，待火者将一句话说完，孟直一摆手，随即转回殿内，快步走到钦宗皇帝身后禀报。

    “出了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钦宗皇帝坐在程太后的左手边第一张长案上举起酒杯，刚准备敬太后一杯时，发觉孟直鬼鬼祟祟地跑到自己身后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便对他斥道：“太后娘娘在上，你这样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

    孟直脸上一红，尴尬地说：“启禀陛下、太后娘娘，这喜庆的日子，这事儿奴婢实在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说出口。”

    钦宗皇帝问道：“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孟直应道：“陛下英明，这件事确实发生在宫里。”

    钦宗皇帝道：“有什么话直说吧。”

    孟直应道：“是，陛下，方才奴婢得到消息，两个小火者在宫里的道上发现常猛倒卧在道旁，他们大着胆子上前探看，发现常将军常猛他”

    钦宗皇帝皱眉道：“常猛怎么了，你说话怎么这样吞吞吐吐的？”

    孟直答道：“他他死了。”

    钦宗皇帝心中一惊，突然站起身来，急声吼道：“你说什么死了？怎么死的？”说到这，钦宗皇帝的声音变得越发可怖：“快说！若是说不清楚，朕就要你的命！”

    殿内的灯烛忽然变得摇摆不定，也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被天威所震慑。

    在座诸人也都吃了一惊，除了胡氏父女之外，脸色都变得凝重了许多。临安王李安知道这常猛与钦宗皇帝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昔年钦宗皇帝还是太子之时重文轻武之念满朝皆知，先帝为了让太子了解军旅战阵对于朝局之重要，特地安排他到陇右道安北都护府常猛麾下历练。

    两年来，钦宗与常猛亦师亦友，交情颇深，此番常猛铸下大错，最痛心的当属钦宗皇帝了。他本想徇私宽宥常猛，朝中与国丈不睦的清流派系却因为他与胡国丈的关系而大加弹劾，一时间火力全开，奏本齐飞，以至于最终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境地，胡惟庸也只得丢车保帅，于此事只求自己无过，全然不顾常猛下场如何。

    钦宗皇帝被逼无奈，只好按律处罚，以示公允。

    唐川见一向和颜悦色的钦宗皇帝此时竟然像一只愤怒的狮子一般，不禁想起一句话：“天威难测！”

    孟直也被惊得呆住了，可是他却不得不开口，只见他哆哆嗦嗦地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您可要保重龙体啊！奴婢把那个小火者唤进来，让他仔细禀报。”说完，他对殿外一声轻唤，道：“小安子，进来回陛下的话。”

    程太后见钦宗皇帝脸色惨白，只得宽慰道：“皇上，您是一国之君，还请善保龙体，先坐下吧，听听他们怎么说。”

    钦宗皇帝定了定神，喘匀了气，说：“谢母后关怀。”说完，在孟直的搀扶下缓缓地坐了下去。

    一个小火者依言从殿外进入，之前钦宗皇帝吼声巨大，这个叫小安子的小太监显然已经听到了，此刻他也是噤若寒蝉，吓得浑身发抖。

    孟直问道：“小安子，你跟陛下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怎么个前因后果？”

    小安子依言点了点头，定下心神应道：“启禀陛下，奴婢方才和小成子两个人本来是要去内务府支领一些果品供玲妃娘娘用度，可是路过听安殿外的东围墙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身材粗壮，赤着身子，身体像一团黑炭一般的爷们倒卧在墙角，单瞅他背后那一身刀疤，就着实吓了奴婢一大跳。奴婢想，这爷们不是个将军也得是个老兵了。奴婢小时候经常随父辈进山打猎，胆子还算大一些，便上前去探看，这一探看不要紧，竟然发现他从头到脚，整个身子都是冷冷的，奴婢被吓得一个激灵，大着胆子把手凑到他鼻端一探，这才发现他已经声息全无，竟然咽气儿了！”

    小安子舔了舔干巴的嘴唇，续道：“正巧羽林卫中有位何队长走过，他在灯光下仔细辨认，发现这人竟然是常猛常将军！何队长在仔细观察常将军的死状之后说：‘这常将军像是自绝*经脉而亡。’”

    钦宗皇帝默然良久，唤道：“孟直。”

    孟直从背后绕到钦宗皇帝端坐的长案跟前躬身应道：“奴婢在。”

    钦宗皇帝说：“这件事交给你办，传我的旨意，以将军的规格厚葬常将军，从重抚恤家眷。常猛为国戍边几十年，这是他应得的礼敬。”

    孟直朗声应道：“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