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天水太守马遵在上邽反客为主，贪天之功的时候，哨骑却传来了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

    蜀军退了。

    这意味着上邽之围已解，陇西军终于可以从连日的打击中释放出来，松口气了。

    但忧的是，蜀军撤退的方向耐人寻味，并不是向西继续深入羌中与羌人联络，反倒向东开进。

    陇西郡的东侧，马遵再也熟悉不过，那就是他待了十几年的天水郡！

    “难道说蜀人发现攻克上邽无望之后，目标便放到了天水郡上么？”马遵捏着下巴思索道。

    一旁的旧部提醒道：“太守，昔日蜀人第一次入寇时候，您果断舍弃天水，屯兵上邽，这才得以抵抗住蜀人的兵锋，如今的情景与当年何其相似？若是任由天水沦陷，恐怕大司马想起昔日故事，又将太守功过相抵……”

    那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马遵心里却早已权衡了此间利弊，当他听到“功过相抵”这四个字的时候就没由的一肚子闷气，就是因为这四个字剥夺了他的全部努力和付出，致使三年来他还是只能在大魏的边陲小郡做个朝不保夕的可怜太守。

    “你说得对！这种亏，吃一次就够了，这次我绝不会让天水再度沦陷！”马遵正色道，已暗暗下定了决心，但旋即又懊丧道：“可我在出城时候带走了郡城的大部分兵马，如今凭借郡城的防务，怕是根本抵挡不住这群如狼似虎的蜀人，这可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上邽派出援军，抄小路直扑天水，只消表明太守有坚守之志便可，至于守不守得住，非我等上心之事……”

    这话说的十分歹毒，先前马遵败就败在带走天水郡了全部人马，没有故作姿态抵御蜀人，导致平白背负了个“不战而逃”的污名。

    就事实来说，所有人都知道固守天水远不如固守上邽来得稳固，与其打一场必败的阻击战，不如深沟高垒、坚壁清野固守要道，和蜀人周旋到底。

    但军事和政治有时候并非一码事，马遵纵然深知固守天水从军事上讲是死路一条，退往上邽才是求生之道，但是从政治的角度上看，他身为天水郡太守，镇守天水自然责无旁贷，而他弃城而逃，是大大地违背了自己的职责的义务，曹真也是出于这点考量一笔抹去了他固守上邽的功绩。

    “大司马这是要我去送死啊……”马遵深刻意识到了曹真此举背后的意思，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轻蔑，把自己当做是棋子一般肆意摆弄。

    如今，同样的局面出现在眼前，马遵却已再不迷茫，政治无非是一场作秀罢了，他只要出兵天水，那么不管成与不成，姿态已经摆出来了，再无人可以指摘他的举措，何况两害相权取其轻，在天水和上邽之中一定要放弃一个的话，毫无疑问是军事价值更为薄弱的天水，这点马遵明白，郭淮明白，曹真不可能不明白。

    “我意已决，这就命你立即发兵三千……哦不，两千驰援天水。”

    那旧部额头倏然滴下汗来，忐忑道：“太守，小人家室高堂俱在上邽，此去凶险，请太守大人饶命，饶命啊！”

    “呸！胆小鬼！你不去谁去？难不成要让本太守自己带兵前往么！”马遵怒道。

    那旧部连忙伏地叩拜，进言道：“小人保举一人，派他前去，一则缓天水之围，彰显太守识人之明；二则如若天水失守，这责任也可算在他的头上；三则还未太守坐稳上邽扫除障碍……”

    这一石三鸟之计，马遵稍一思量便明白其中利害，转怒为喜道：“妙计！妙计！本太守这便召开军议，让那个姓邓的领一千人马先行！”

    旧部一边盛赞道：“太守英明！太守英明！”一边悄悄地抹去了双颊的汗水，从三千减到一千，看来太守是真想让这个邓艾不能活着离开天水。

    这时候的马遵还没有意识到，他自己与曹真在对待弃子的态度上有任何区别，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正在为彻底解决一个心腹大患而感到沾沾自喜。

    而上一个被他当做弃子留在天水的人，正是姜维，姜伯约……

    军前会议上，马遵提出了驰援天水的计划，遭到了邓艾的强烈反对，理由与马遵心中想的别无二致：如今陇西、天水二郡的兵力光是固守一个上邽就捉襟见肘了，哪还有多余战力协防天水。

    但这个驳斥被马遵无情拒绝，他耕耘天水多年，与陇西军的将领也关系匪浅，相比人微言轻的邓艾，这群陇西将领更愿意听受马遵的差遣，毕竟顶着一郡太守的名头，可谓是树大好乘凉。

    因此马遵最终决议，派遣邓艾带一千兵马为先锋，驰援天水郡城，马遵亲率领八千兵马为后队进发（当然这八千兵马恐怕连上邽的城门都不会踏出一步）。

    分拨已定，纵然邓艾如何反驳，但他的口吃导致话没说到一般就被人无情打断，最终只好被迫受了这个将令，毕竟曹魏军法森严，若是他抗命不遵，恐怕当场便要下狱用刑。

    走出帐篷的时候，邓艾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了风中的悲凉。

    仿佛陇西的秋风正在为他送行。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