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响起，冲刷进锅底，将浸透着洗洁精的油垢一同卷进了水池里，伴随着灶台前的水雾因料理的出锅而渐渐消散，水池前的小早川美纪少去了几分遗世独立的仙意，多出了几分凡尘俗世的烟火气。

    不得不说，小早川美纪的厨艺确实十分了得，远远超出了李夜行的预料，而这副收拾着厨具的娴熟模样，更是让李夜行感觉有些无法想象，毕竟，在李夜行的印象中，不论是作为人的一面，还是作为魔女的一面，小早川美纪始终都是那个土御门家的大小姐，初看之下好似成熟稳重，一本正经，实则有些玩世不恭，特立独行，用狐狸似的魅惑与俏皮隐藏起旁人所难以窥见的心机，像她这样的女人，也许会出现在风起云涌，波澜诡谲的商场上，也许会出现在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风月场上，但不论如何，她都不该出现在这狭小逼仄，油烟弥漫的厨房里，在迸溅着水花的水池前熟练的冲洗着锅底。

    忽然间，水声戛然而止，小早川美纪先是柳眉微蹙，认真擦干了锅底的水迹，随即便转过了身，腰肢摇曳着走向了李夜行，待将手中的大锅重新摆上了灶台，她眉眼轻翘，嫣然一笑，似那攀上了窗台的妖艳红花般媚声问道：“我的王啊，你在看什么呢？”

    神色微微一滞，仿佛被那狐妖用指甲轻轻撩过了心脏，几秒的对视过后，李夜行仓促移开了视线，默默着将手伸向了灶台旁，只是还未等他的指尖触及到那早已经过了冲洗，上面还挂着星点水珠的玻璃碗，就见小早川美纪莲步轻移，将那柔软的娇躯紧紧贴在了他的背后。

    “真是有趣的反应，王上...”藕臂轻环着恋人的腰肢，朱唇吐露着潮热的湿气，放任自己感受着怀中的温暖，小早川美纪带着丝丝入骨的媚意道：“刚刚，至少有那么一个瞬间，你对我心动了。”

    “没动，停了。”悬着的手指再度探出，将灶台旁的玻璃碗拖到了自己的面前，李夜行从一旁的塑料口袋里掏出了两颗鸡蛋，将蛋黄连同着蛋清一起打入了碗中。

    “哎呀，那可真是我的罪过...”眼中流转着淡淡的宠溺，唇角勾勒着妖娆的媚意，轻嗅着李夜行的独特气息，小早川美纪柔声调笑着道：“就算再怎么惊艳于我的美色，也不至于连心脏都停止跳动吧，要是王上因承受不住我的诱惑而死，岂不是坐实了我红颜祸水的恶名？”

    “那倒，不至于...”朝着面前的玻璃碗中接连打入了五颗鸡蛋，李夜行抄起筷子，迅速搅拌，同时面无表情着道：“只是，有点惊讶，你会做菜，会洗锅，和我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哦？是吗？”似乎是来了兴致，小早川美纪凑到了李夜行的耳边，满怀着好奇问道：“在王上的心里，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略微想了想，却又不知该如何言简意赅的回答，李夜行索性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搅动着碗里的鸡蛋。

    “我说过的，王上，我已流浪了上千年，在这上千年里，我所扮演过的角色，可远远不只是王妃与土御门家的小姐...”另一边，没有得到李夜行的回答，小早川美纪倒也不在意，她只是将自己的俏脸深深埋进了李夜行的脖颈，随即便语气轻柔着道：“我做过富商，做过乞丐，做过大名军师，做过浪人武士，我曾在东京开过娼馆，也曾一时兴起，走上街头与穷苦的凡人一同摇旗呐喊...”

    说着，小早川美纪微微抬起了头，只露出两只狭长的美眸，目光中带着几分沧桑，她轻声呢喃着道：“凡人寿命，不过百年，而我已经整整走过了上千年，整整上千年的时间，你觉得我究竟扮演过多少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呢？”

    搅拌着蛋液的筷子微微停滞，随即便再次转动了起来，似是从小早川美纪的言语之间感受到了来自漫长时光的磨损与沉淀，李夜行忍不住低声道：“辛苦了。”

    “与其说辛苦，倒不如说酸楚，即便有着看不到尽头的寿命，我却依然觉得，时间未必真的与仙魔站在了一起...”紧了紧环抱着李夜行的藕臂，小早川美纪眉眼低垂着道：“我不是镇魔司的九天仙魔，我深知自己的渺小与无力，正是因为总会纠结于身边的事情，无法像她们那样眼高于顶，所以，时间给我留下的东西，与凡人其实相差无几...”

    说到这，小早川美纪攥紧了李夜行的腰带，带着几分沉郁道：“只是...凡人的一生，大多不会走向极致的孤独，不论发生了什么，他们总能找到合适的人去倾诉，可我却不行，因为我是重复在循环之中的流浪者，不论我变成了谁，最后终究是要抹平痕迹，把我走过的路全部埋进我的心底。”

    伴随着小早川美纪落下了话音，两人之间陷入了沉寂，厨房里，六月香与帕拉克莉丝停止了争吵，前者与楚诗瑶一同围绕着白慕青，一边帮厨一边学习着白慕青的厨艺，而后者则继续巡游着，却又刻意与李夜行和小早川美纪保持了距离，一时间，耳边除了锅铲与锅底的碰撞，似乎便只剩下了筷子与玻璃的敲击。

    半晌后，面对着浮满了泡泡的蛋液，李夜行停止了搅拌，一边甩动着筷子一边语气漠然着道：“碗，清水，淀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