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邵甫趴在吧台上，眼神迷离地将酒液灌进了自己的嘴里。

    醇香的白酒经过他的喉咙，火辣辣地灼烧空无一物的胃部，渐渐地热流开始向全身灌注，力气也缓缓得回到两只无力的手上。

    江邵甫摇晃着很快就要见底的酒瓶，笑了起来。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古人诚不欺我！

    他的眼一直胀得发痛，因为那里憋着滚烫的泪水。几杯酒灌下去，那里已经不痛了，涌在眼眶的泪水也不见了，那颗顿痛的心全然麻木了。

    沉醉在酒精中的江邵甫不知道，他一直视为珍宝的照片从他的手中飘落了下来，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吧台底下。

    就是在凌晨时分，拖着醉醺醺的身子离开的时候江邵甫也没有发现。

    ……

    大半夜，带着一身的酒气，江邵甫坐在车上竟然发觉自己无处可去，他由着司机带着他在江城大大小小的马路上漫无目的地兜着圈子。

    车窗外城市的夜景快速地滑过，这是一座不夜城，灯火通明、霓虹辉映，然而那么多的灯光没有一盏是属于他的。

    江邵甫将车窗放下，冰凉的夜风灌进了车厢里，让他清醒了不少。

    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一处黑影上，车子快速地驶进着，他的目光却一直没有从哪里移开。

    “停车。”一道带着醉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司机赶紧靠边，把车子停了下来。

    “看看那边是卖什么的，我都要了。”江邵甫把头靠在座椅上，望着黝黑的车顶说道。

    “额？”司机一愣，随即赶紧下车，说：“好的，我马上就去。”

    没过多久，年轻的司机抱着一个大编织袋过来了，“江总，那是个老太太，在摆摊卖鞋垫，我都给买回来了！我跟您放到后备箱吧！”

    “给我一副，剩下的都给你了。”

    “额？”司机越来越搞不懂了，江总这是怎么了？

    “哦，谢谢江总！”司机心里暗自思忖道，自己要这么多鞋垫也没有用啊。可是老板既然给了，还是兴高采烈地收下了。

    江邵甫不住地把玩着手中的鞋垫，嘴角微微翘起。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一边。

    因为，不久前曾经有一个姑娘坐在他的身边，羞涩地低着头，葱根般白净的手里捏着一双鞋垫，她的声音浅浅悠悠，说：“我也有一双一样的。”

    江邵甫想牵起那姑娘的手，可是他只抓了一把虚无的空气，那双白净的手，羞涩的脸全都消失了。

    “掉头，去泰康医院。”

    “好的，江总。”司机看得出来，江总今天的心情十分糟糕，因此他不敢多说一句话，唯恐哪个字说得不合适而惹怒这个阴晴不定的老板。

    泰康医院住着一个老太太，司机并不知道这个老太太跟自己的老板是什么关系，不过在他看来江总跟那个老太太关系匪浅，因为他才入职两个多月，已经送这个江总去泰康医院很多次了。

    ……

    对于半夜突然到访的江邵甫，何干不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意外。

    一开始，江邵甫只是守在她的床边，并不叫醒她，就是那样静默地呆着。

    上了年纪的人睡觉一向都是很轻的，何干被病外外面风吹落叶子的声音吵醒了，一睁开眼就看见江邵甫像个雕塑一样守在自己的床边。

    “江先生，你来了。”何干撑起身子来，说道。

    “恩恩。突然想来看看你。”江邵甫抬起头来，又迅速地低了下去，他双手抱头，往日宽阔、强壮的肩膀就像一堵墙，而今天这堵墙变得破败不堪了。

    何干伸出手来，慢慢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何干已经很老了，她在林家干了一辈子，见识过林家老爷子的辉煌，也经历了林七巧父亲顺风顺水的前半生，她更是亲眼目睹了这个家族的悲剧，眼看着一座高楼轰然倒塌。漂亮可人的林七巧遭遇了不幸，她的父亲林启因为贪污受贿进了监狱，风光无限的市长在牢狱里了解了生命，他的夫人很快也随他而去。

    何干住在医院已经很久了，她的病比人们告诉她的要重得多，这一点，她很清楚。她曾经无数次被人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深知自己即将油尽灯枯，除了人生起伏，她对生死也早已看淡了。因此，尽管她看得出来江邵甫极其的痛苦，可是她一字不问。

    如果他想要找人倾诉，自己便会说出来。可是他若不想，就是用一把铁钳要撬不开他的嘴。

    江邵甫来医院很多次了，每次都是这样静静地坐一会，如果何干身体好，他会听一会何干讲林七巧的故事，讲她是一个多么臭美的小女孩，还一丁点大的时候已经学会偷用妈妈的化妆品了，她会把小脚塞进妈妈的高跟鞋里，踢哒踢哒满屋子地跑，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马驹。

    他猛然将头抬起来，这时何干才看清楚他的眼睛，一片浑浊，仿佛那已经不是人的眼睛，而是两颗暗淡无光的玻璃球。

    “我是个混蛋。”江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