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舞跳完，于博远被昕然踩得脸色发青。

    她穿的是细高跟，他穿的又是薄款皮鞋，一脚接一脚踩在他脚背上，那酸爽……

    他是真后悔开口请这个菜鸟跳舞啊……

    刚一跳完，趁母亲和唐忆晴还没找来，于博远就拉着昕然离开大厅，逃到酒店天台。

    天色暗了下来，夏夜帷幕拉开，繁星点点。

    昕然靠在半身高的围墙上，满眼愧疚看着他，“刚才……不好意思哈。”

    “简小姐脚力真不凡。”于博远苦笑，脚背还是火辣辣地疼。

    “我都还没答应你的邀请呢，你就把人家拉到舞池里去了。”昕然嘟囔着，仰头看着星空，沉默了一阵，轻声说，“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明明有那么多选择，有那么多穷得无路可退的姑娘愿意签下这份契约，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于博远点燃烟，向空中吐出一团白雾，“那你以前为什么，一直给我写信？”

    “谢谢你呗。顺便让你知道，我不会白拿你的资助。”昕然低头，如果时光停留在签下契约那一天之前，该多好。

    如果对他，始终保持着这份单纯的感谢，该多好。

    “你那时候，除了跟我汇报成绩，表达感谢和还钱的决心之外，就一点没想过再写的别的？”于博远问。

    他记得，那些信上的字迹很漂亮，信纸是中规中矩的信笺纸，信封是最简单的黄色信封。

    信上的每一个字，都表达着它应该表达的情感，不犯规，不越矩，不暧.昧。说好听点是清晰明朗，往不好听说，叫生硬刻板。

    “没有。你希望看到我写什么内容？”昕然问。

    “总以为……会有表白什么的。”

    “噗！”

    一阵尴尬的沉默。

    昕然脚尖碰了碰他脚尖，取笑他，“原来于总这么自恋啊~”

    于博远耸耸肩，说得稀松平常，“从小到大被追求惯了，当时你这样，还以为是——欲擒故纵。”

    昕然失笑，那个时候，她哪有时间跟他玩欲情故纵的爱情游戏啊？日子过得贫穷窘迫，还要受继母和妹妹欺负，高三刚开学，父亲就出了车祸，变成植物人，她总觉得，自己人生的关键词，注定就是“倒霉”。

    “那……于博远，”她直呼他大名，目光柔情地看着他，“这段时间，你对我的感觉，有没有——”

    “变化？”于博远猜到她要问这个，捻起她一缕发丝，缠绕在指尖，“有。”

    他答得干脆利落。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指不吵架的时候，很轻松，很开心。”

    “三年后分开，你会舍不得我吗？”这个问题曾经问过，昕然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于博远沉默片刻，没有正面回答，“到那时候，我建议你离开星海。”

    什么？昕然脑袋空白。让她离开星海？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于博远远眺前方，面色如常，“当初娶你，只是为了挡唐忆晴。但后来发现，你很特别，特别到，让我很感兴趣。不过我希望你能离开这里，在另一个城市，开始新的人生。”

    “我很特别，特别到让你很感兴趣，这跟我离开星海去别的城市，有什么关系？”昕然语气变得激动，声音颤抖起来，“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在哪里开始新的人生，为什么要听你安排？”

    因为你不走，我会……忍不住去找你啊。于博远双眸黯淡，薄唇紧抿。

    他明明，明明就是个薄情的人，为什么这一次……

    该死。

    “我不会和你过一辈子的。”他从十七岁起，就决定要做个不婚主义。

    “我也不会。”昕然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却看不透他真正的心思。

    “那不就得了。何必一直纠结什么舍得不舍得。过好当下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不是更有意义？”

    昕然眉眼低垂，咬着下唇，“嗯。”

    良久，她说：“离婚后，我不会离开星海。我的家人朋友都在这里。”

    “家人，朋友？”于博远语气不免轻蔑。继母，妹妹，范嘉彤和杜洋，哪一个对她的人生真正有益？唯一可以信任的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或许这一辈子，都无法醒来。

    这丫头还是太单纯。

    从天台下来，他们没回酒会，直接回了枫丹白露。

    于博远这晚要得很温柔。

    动作不再那么猛烈蛮横，而是小心翼翼照顾着昕然的感受。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昕然睁着眼，始终看着他。

    于博远手掌轻轻盖在她眼前，“闭上眼睛。”

    他不太习惯被这样一直盯着看。

    可是我想记住你啊。昕然摇摇头，他收回手，她就继续盯着，眼睛睁得久了，变得酸涩，泪水划过眼角。

    夜色昏暗，于博远看不见泪水，只觉得她的眼睛在并不明亮的月光下，很亮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