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情窦初开，却无人得以听她倾诉。

    毕竟杜时年是杜家那边的亲戚，而自己的母亲只是续弦，她既然喊他一声“舅舅”，于礼法上首先就极不合规矩，虽然他们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可是，万物都有例外，只要彼此相爱，就连那狐仙书生都能跨越人妖之间的禁、忌，大胆地相恋，她又为什么不可以尝试呢？

    被这种想法冲昏了头脑的少女，选择性地忽略了彼此相爱的那个前提。

    论功行赏之后，杜时年被封了个虎贲中郎将。

    杜家人高兴坏了，从临安城特地赶来。他的那四个哥哥和几个嫂嫂，乃至侄子侄女，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马车都塞满了金陵的半条街，逢人就吹嘘起杜时年立下的战功，要多高调有多高调。

    自然，他们的目的也并不单纯，做这么大的阵势，也正是在提醒金陵城那些云英未嫁的姑娘，他们杜家的小公子家大业大，也在适龄的年纪，现在来婚配可是正正好呢。

    杜时年以往很是低调，可如今父母兄嫂这么一张罗，就是再想低调也难。

    杜家本是商户，娶媳其实也不太看重对方的家业和出身，但凡家世清白，姑娘养得品性敦厚，均在考虑范围之内，不会有过多的苛责和挑剔，这也是为何杜家那么多儿媳，却个个脾性极好，极少有争端矛盾的原因。

    叶明荞觉得，这是露脸的机会，错过了这次，往后杜时年肯定会屈服于父母之命，随便娶一个完事。

    可是几次登门拜访，于杜家人冷淡的态度当中，她也渐渐能明白他们对她的不喜。

    然而，除了这一层，杜家人也没有将这个日日都来找杜时年的小姑娘联想到那种层面上去。

    毕竟，才十二岁的叶明荞，怎么看都是一个小孩子。

    一轮相看下来，杜家人感到属意的，是一个叫做冯婉的姑娘，其父是太医院一名小小的太医。

    冯婉小杜时年一岁，样貌周正，性格羞怯温柔。

    就连叶明荞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挑不出任何一点毛病。

    她不是美人，可那温文尔雅的谈吐，举手投足时娴静美好的样子，令叶明荞自惭形秽。

    可是没关系的。叶明荞想，她在泉州的时候，总见杜时年看那些舞娘，那一个个的皆是胸脯丰润，腰肢纤细，而冯婉则是个平板身材，要啥啥没有，风一吹就能倒，怎么可能会得杜时年的喜欢呢？

    可是很多事情，往往出乎人的意料。

    叶明荞心中嫉妒，有时候言语里冒着酸水儿，没轻没重的，炫耀着她自己和杜时年的亲近，颇有点咄咄逼人的挤兑的意思。

    可是冯婉脾气太好，只是垂着面容，干巴巴地跟着笑几声。

    叶明荞却并没有胜利的快感，因为杜时年生气了，显而易见，直接呵斥她说:“明荞，你能不能别烦人家冯姑娘?”

    他说话向来不看情面。

    这让叶明荞突然回想起，当时那个带她上房梁时的杜时年的温柔。

    某些自以为是的信赖破碎的时候，会把心脏剐得生疼。

    叶明荞怔怔地看向他，张了张嘴，但胸膛那种可怕的窒息感并未度过。她倒没有哭，只是表情空了一瞬。紧接着冯婉摸了摸她的发顶，仰头看着杜时年:“你好好的凶她做什么，她不是你外甥女么？”

    正是这种属于长辈对“小孩子”的谦和与包容，让叶明荞开始彻底意识到了她与这些“大人们”之间的隔阂。

    而此前杜时年同她玩玩闹闹时划出的辈分，她其实并没有当真。

    ……可冯婉一说话，他就真得妥协了下去，明明他是那么固执和孩子气的一个人，此刻眉眼却温顺了下去，再度看向叶明荞，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不必了。

    “冯姐姐，抱歉。”小姑娘的声音柔软了下去，她起身的时候在强压着眼泪，很多话也只能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地说完，“天色晚了，我也该回家了，就不打扰你们。”

    彼时，冯婉嫁去杜家似乎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他们两个时常见面，也是为了观察彼此的性情。

    冯婉看了看杜时年，他却并没有看那小姑娘跑得飞快的背影。

    “……不去哄哄吗？”她小心翼翼道。

    可是杜时年不以为意:“她吗？不用哄，隔断时间就又会黏上来的。”

    他自己没有意识到，可是冯婉清清楚楚看见了，他在说这话时，唇角有微微上扬的趋势。

    冯婉是个敏锐细心的姑娘，可是很多话她也只会压在心里，轻易不会说出。

    ……

    杜时年没有想到，由叶明荞私自挑起的那场冷战，竟然会持续那么长的时间。

    一开始是刻意的回避和不理睬，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他知晓是这小姑娘心头还郁着气，等气消了肯定也就好了。

    这么持续了一些时日，倒是有了些转圜。一开始的闷闷不乐与压抑渐渐消失，偶尔也能说上两句话，却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内容，偶尔也会开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