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掌她们的嘴!”

    可好脾气的小公主如今大动肝火，指使身边那两个五大三粗的嬷嬷，一把擒住那两个嚼舌根的宫女，左右开弓地狠扇。

    莫朝云也是第一次见到容润发怒的阵势。他没作声，但看着容润的背影，一直自诩男子汉的他莫名湿了眼眶。

    他的左眼不能视物，所以戴了一个黑色的眼罩。从小到大，他没少遭到人嘲笑，“独眼龙”、“熊瞎子”什么的，有时候还要连累上他的母亲。

    不过他从小生得高大，有时候生起气来，会把那些个嘴贱的按住，殴打到往后见面都得绕着走。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有那么多喜欢小公主的男孩，却只有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在护食的时候，格外凶猛敏锐。

    可这还是小公主第一次挡在他面前，赶走那些直戳心窝子的流言蜚语。

    ……

    韶光初绽的年纪里，容润一天比一天美丽，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叶明薇。

    青竹偶尔会在宫中诵经念道，有时候看着容润，也会慨叹这血脉相连的魔力。

    公主十五岁生辰那日，又是一年杏花微雨。她今日及笄，代表着已经成年，为此她今日特意打扮得格外雍容。

    小小的少女在花团锦簇之中，面上带着笑意，眼神却有点疲倦。

    盛宠之下，她的礼物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而那日青竹也在仪典之中给她祈福。

    几乎是直觉，他认为容润在看他。

    但睁开眼睛时，她已经站在他面前，鸦色发髻上别着一根带着微露的杏花枝，犹如因好奇而坠落凡尘的仙子。

    “青竹师父，我的生辰礼呢？”

    无人知晓她在这短短询问之中不断耗尽的勇气。外面很热闹，鞭炮与烟火噼里啪啦作响，可是这空旷的佛堂仿佛阻挡了一切喧嚣，亦或是，只要在这人面前，就不会再注意到其他事物，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的急促跳动。

    青竹于蒲团上起身。

    “请殿下见谅，贫僧没有什么可交付给您。”

    容润咬紧嘴唇，那一小片唇色有点发白，她也不想计较的，怕造成他的困扰:“您是忘了吗？往年您都会送我玉雕的。”

    确实如此，在父亲走后的那十年里，他每年都会亲手给小公主雕上一个玉件。其实也不光她有，青竹一视同仁，同样会在每年生辰收到玉件的，还有她弟弟容祈。

    “贫僧没忘，可是您已经长大了。”青竹望着她，眼睛里有温润的光，他也仅仅只说了这么一次，剩下的，就全看小殿下自己去慢慢体会。

    那是个温柔且聪慧的孩子，会明白他的意思。

    这里的佛堂不久前修缮过，巍峨又阔丽，最重要的是能让心一直保持着和稳与宁静。

    侍奉佛祖越久，心里装下的，便不可能只是一个人。信仰的力量有时候很强大，他于那小姑娘慢慢破碎的眸光当中，也渐渐能看到自己那温柔表面下的冷硬与决绝。

    他最擅长的，无非就是告别和放弃。

    小姑娘忽然拥住他。

    “我真想回到小时候。”多么孩子气的一句话。

    她的拥抱只是那轻轻软软的一下，于这恢宏肃穆的佛堂里，其实是极大的僭越。

    其实父皇和母后都知道这件事，虽然各自说法不同，不过容润知道他们的意思。

    她那些萌生在青涩好感的喜欢，其余远远谈不上爱，可是照样让人痛彻，尤其是在得不到一丁点回报的时候。

    她勉力笑了笑，背过身去，抹了抹泪水。

    她懂事得让人心疼，哪怕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她需要自己慢慢消化那一切，可是仍不后悔那次转瞬即逝的此生唯一的拥抱。

    ……

    后来的容润，也终于在众人的羡慕与祝福声中，嫁给了长信侯嫡子莫朝云。

    青竹还记得那个眼神凶狠的男孩，在容润那天离开之后，他闯进殿里，一拳狠狠砸到自己的胸口之上。

    青竹可以不计较小姑娘的好感，自然也可以不计较这个少年对他的愤怒与嫉妒。

    或许在莫朝云的眼中，他堪比木石，无血亦无情，伤透了她的心。

    ……

    可是结局总归是好的，不是么？

    很多年后，当帝后逝去，年老了的青竹与那棵菩提树作伴，听着枝丫被风吹动的簌簌之声，再一次感受到心脏那平静的跳动。

    越是年纪大了，往往就越参不透那佛理。

    若问尘缘为何，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大部分时间，不再是参禅悟理，而是用那为数不多的光阴，努力地回顾往昔。

    他也没有料到，容润会在那记忆里占据着很多的位置。

    小姑娘多情也无情，收心是很快的，竟将一切杂念的意动都倾数斩断，不消时日，就将他曾经送去的那些玉件装匣送回。

    诚然，那是最明智不过的选择了。

    她生在锦绣繁华里，自该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