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门可罗雀的福禄楼，此刻里里外外早已经人满为患，就连城防司的精兵都在一旁列队警戒，维持秩序。对面怀远楼临窗的位置更是快挤破了头，无数双眼睛恨不得能透视进去就好了，毕竟女孩的笄礼不稀奇，但是玉小翎的笄礼人人想看。

    玉小翎换了一身素净的长裙，赤脚，长发及腰，缓步跟在小梅和一个半边脸肿胀起来的少年身后。小梅双手捧着一根翠绿色的雕竹玉簪，少年则双手捧着一把瑶琴。

    少年自然是肖离。

    只是他此刻这副模样引来旁人好一阵议论。但玉小翎出水芙蓉般的美和那天生高贵的气质，还是将这一切都掩盖了，所有人的眼睛都停留在她平静柔和的脸上，停留在她款款而行的婀娜腰肢上。女人眼中是羡慕和嫉妒，男人眼中则是震惊和复杂的意味。

    穿过长廊，紧接着就入了大堂。大堂里左右两排坐满了人，小梅用眼睛扫了一下呼吸就局促起来，因为两边坐着的竟然都是西京城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每一个跺一跺脚，都足以让西京城抖三抖。想到这里，她竟然莫名的紧张了起来，她想看看肖离的反应，谁知这家伙竟然平静的有些过分。

    明明是个土包子啊？难道其实已经吓傻了，只是看不出来？

    大堂最深处，坐着一排四个人。最左边的那位正是御史大夫卢中铭，他望着玉小翎微微点头，只有鼓励。旁边坐着的，是六皇子轩辕晔，但他的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肖离的脸上。

    与轩辕晔一起并肩居中的，还有一个身材挺拔如松的男人，即使穿了宽松道袍也丝毫不能遮掩。他没有戴帽子，只用了一根金簪将灰白的长发束起，他的脸很奇怪，说是奇怪是因为明明应该很老了，但是脸部的皮肤却十分光滑紧致，如同保养得很好的贵妇。他正静静端详着玉小翎，一只手捧着热茶，一只手轻轻按在腰畔乌鞘长剑的剑柄上。

    不知道为什么，肖离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就感觉全身发冷。他看玉小翎的眼神，就像是一只野兽在锁定猎物时候的眼神，慢慢蹂躏着，折磨着。

    “还愣住干什么，小翎啊，快来见过诸位大人！”

    李妈妈想要让气氛热络一些，开口说道，可是身后的那个道士打扮的男人却很淡漠的说道，“先行笄礼吧。”

    他既没有看身边的六皇子，也没有与左边的御史大夫交换意见，他只是随意的开口，好像这里，他才是主人。而六皇子与御史大夫居然没有丝毫表情，仿佛默认了。

    “对对，先行笄礼，先行笄礼才是正事儿！”

    李妈妈展颜一笑，正要走过去将玉小翎迎过来，却见玉小翎忽然止步，扭头看着肖离。

    肖离也扭头看着他。

    “是他么？”

    玉小翎用眼角瞟了一下坐在最右边的第四人，那个一身华贵衣衫却有点湿的年轻人，正是之前打了肖离一耳光的霸道男子。

    肖离点了点头。

    于是，玉小翎笑了。原本枯寂的冬日京城，好像花开了，一阵芳香让人迷醉。

    “上面坐着的，可是城防司司隶郭时郭大人？”

    玉小翎的声音清脆且柔，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楚。

    “玉姑娘有何指教？”

    郭时皮笑肉不笑的反问，作为当今西京城权势遮天的左相郭坤的次子，即便是见了皇子，他也是以平辈见礼，可见其有多狂傲。郭时平日里最瞧不起妓馆娼女，即便眼前的女孩是玉小翎，即便她还未侍奉过男人，在他眼里也一样低贱。

    本来以为会以平和开场，平稳进行，平淡结束这场笄礼的人们，顿时亮起了眼睛。因为他是左相的儿子，也因为她是右相的女儿，他们之间因为红庙案，其实已经是死敌。只不过，一个平步青云，一个则从云间坠入泥潭。

    她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所有人猜测间，玉小翎忽然指着大堂的入口，用很平静很冷淡很坚定的语气说道，“我的笄礼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满座俱惊。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只是玉小翎积郁已久，想要趁此机会羞辱郭时，好出一口恶气么？全场众人中，轩辕晔知道，玉小翎绝对不会因为这样而不冷静，她不是这样小格局的女子。但到底是为什么？他将目光再一次聚焦在那个普通的，皮肤微黑的肖离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玉小翎就这样平静地看着郭时，平静地看着这位在西京城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城防司司隶大人。

    郭时的脸忽然涨的通红。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当众被一个婊子羞辱，内心的愤怒可想而知。若是在平日里他定然会发飙，会亲手制造一场腥风血雨。但今天不行。

    他扭头朝着那金簪男子望去，没想到那男子看他的目光也是出奇的平静，这种平静让他吃不准对方的意思。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他满脸通红，却不敢发作，只能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狠狠瞪了肖离和玉小翎一眼，然后朝着大堂之外快步走去。

    “解气么？”

    玉小翎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