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小骆开着一辆不知从何处借来的破旧桑塔那轿车，悄然来到水枝住处。小车载着水枝穿过市区往西郊方向驶去。一路上水枝心情无比复杂，想到即将可以见到国华时，她兴奋不已，而一想到国华此刻身陷囹圄并且很快就要锒铛入狱时，便又黯然神伤。这孩子真可怜，出生时见不到自己的爹。水枝抚摩着肚子难过不已。

    大约一小时之后，车窗外的夜色从灰色彻底变成了黑色，大概已经开到了西郊一带偏僻之地。水枝透过车窗想张望一下却什么也看不清，外面依稀只有几星灯火可怜地在黑夜的袍子上明明灭灭。

    怎么会这么远啊。水枝想，国华怎么会被关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呢，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苏曼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吗？她一定早就去探望过了吧？水枝突然起了一阵醋意，虽然她明白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这醋吃得也毫无道理，人家本来就夫妻。可是一想到苏曼肯定先于自己去看望过国华时，水枝还是忍不住难过了一下。因为她想到了国华曾说过的话，苏曼？她才不管我死活呢，我每天上下班再苦再累，她也不会关心我一句的。

    水枝心想，现在情况不同了，自己丈夫出了这么大的事，苏曼肯定会知道。水枝很想问一下小骆，国华的老婆苏曼有没有去看过他。水枝这句话还没有问出口，车子突然停下了。

    到了，小骆下车为水枝拉开车门，水枝下车后在伸了伸微酸的腰身的同时环顾四周，只见一盏路灯下虫子飞舞，荒草丛中的虫鸣声倒衬得周遭更显寂静。水枝看见昏黄的路灯下耸立着一幢二层楼房的建筑，这在空旷的郊外显得格外突兀。籍着灯光可以看见大楼门前柱子上挂着块白漆斑驳的木牌，上面写着：西郊农具厂招待所。

    水姐你先等一下，我进去和他们打声招呼。小骆吩咐水枝后先闪身进了招待所的一处门洞。水枝看见很快二楼朝北的一间房间亮起了灯，小骆在二楼的阳台上向水枝招了一下手，示意水枝进去。

    水枝腆着肚子顺着小骆的方向走进招待所，她的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扶着石梯小心翼翼地向上走去，走到一半时，小骆出现了。水姐，实在不好意思，这儿不方便开灯，否则要惊动上面的人，来，我来扶你。小骆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说。水枝也紧张起来，不敢做声，在黑暗中拼命点头。

    小骆把水枝带到北面那间亮灯的房门前，四周张了一张，轻声说，水姐，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看着，上面来的人看到就不好了。

    房间内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和一桌二尺来长的桌子，国华就低头坐在桌子后头的一张旧木板凳上，身后还站在一位穿着制服的中年人，水枝看见这个中年人腰间别着的手铐在头顶那只白炽灯下发出闪闪的寒光。这很像是水枝看过的某些电视剧中的情景。看见水枝进来，国华腾地站了起来，但马上就被身后那个表情威严的男人按了下去。不许站起来，让你们见面已经是破例了，你还想干啥？

    国华，你瘦多了。屋里没有多余的椅子，水枝就隔着桌子站在国华面前，伤心的眼泪涔涔而下。他们没打你吧？水枝边问边上上下下打量国华。

    没有，他们不会打我的，再说小骆也找了熟人。但是水枝，我的事可犯大了，我学过法律，这次的事判我个二十年和无期徒刑都有可能的。国华眼窝深陷，显得疲惫不堪，但他握住了水枝的双手却依然温暖而有力，就像当初他们在咖啡店时那样，所不同的是，国华已经无力再展示他那个明星式的招牌微笑了，水枝觉得此刻国华的表情更像是那个落魄时的许文强，憔悴中透着些许无奈。

    苏曼来看过你吗？水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此刻问国华这个问题，这个她曾在心中设想过无数次的问题在此刻仿佛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一般，突然就从嘴边出来了。她一定来看过你，对吗？

    苏曼？她没有。国华的回答出乎意料。她应该也知道我犯事儿了，单位肯定会通知她，虽然我在这儿接受调查是保密的，可是她好像一点不在意我的事，也没有托任何关系，没有打听我的消息。她见到小骆也不问。我吩咐过小骆，如果苏曼见了他不问就不告诉她我在哪里。

    国华啊，你受苦了。听到苏曼并没有来看望过自己的丈夫，水枝反倒没有了预料中的安心，反而像被揪了一把心尖，忍不住又放声哭泣起来。

    不要哭哭啼啼的，再给你们五分钟，你们有话快说。穿制服带着铐子的中年男人似乎对这种场面看不下去了。他走到门口打开门。我就站在门外，记住，还有五分钟时间，不要太大声听见吗？

    水枝强忍了哭泣，感激地冲着那中年男人点点头。显然小骆也是和这个看守国华的男人打过招呼的。

    能不能托托关系？要不你把钱退回去？这咖啡店咱不开了。水枝看中年男人走出门后低声问国华。

    退钱？不成呀，我原先是给你准备了几十万的开店钱，可是有一部分我买了股票，全套牢亏了，我本想赚更多的。还有一部分我借给朋友，谁知道他倒设备倒来了洋垃圾，工厂出事，全赔进了。现在又是风头上，托关系也没用。唉，水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