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银行系统出问题这事，从市里回来的程玉兰坚决不信，她说：“你了解你妈吗？她在外面当保姆十五六年，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

    赵南平觉得妈还是原来的妈，她乖乖地帮忙帮了一个月，而且，几十年来，她任劳任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爱自己的家自己的儿子孙子。

    过了一个星期，再叫她帮忙代购，她说：“我的腰好了。”

    “你不去卫生院了？”

    “我不去了。我在小叶医生这里电疗。我听索大娘说，电疗很有效，腰椎痛、肩周炎、坐股神经痛都很有效。上个月龙大娘的膝盖骨痛，痛得当时就坐在了田埂上，大呼小叫喊人去背她，几个子女赶回来弄到市医院去医，后来又换到卫生院，又换到私人诊所，这里医那里医，白花花的钱流出去三千多元，最后还是在小叶医生这里治到了，你看，龙大娘现在就跟七岁的小姑娘似的，活蹦乱跳神采飞扬，好像重新投了一次胎。”

    赵南平终于明白，她，他妈，在银钱上，如打了蜡的磐石，滴水不进。

    程玉兰见他坐在电视前不看电视，光唉声叹气，就奚落他，说：“你龟儿子之所以这些年走霉运钱越赚越少，就是因为你脑壳里的脑水被某种物质稀释了，你去买――不对，你去赊一支胶水，先在脑水周围造一道坚固的防洪堤，慢慢地，等个十年八年，你的脑水又会变成从前一样像个人脑水的样子，这样，你就不那么容易上当受骗，你就可以想到她的钱了。”

    赵南平从沙发上跳起来，吼：“你废话少说！”

    程玉兰说：“她哪还是你妈！明知道你最近一两年生意不好，又供房子又供车又供赵志锐上大学，活得就跟在地狱里一样，她明明有钱见死不救！她这是不识抬举！依我的意思，要她好看！”

    赵南平疑惑于程玉兰的坚定，说：“莫非你还敢打她？把她撵了？”

    “她可以再出去当保姆啊。”

    “她去当保姆我们也得不到多少好处啊。她走了她存折上的钱也走了啊！”

    “养儿防老。如果他的儿防不到她的老呢？”

    晚上，赵南平去跟他妈协商。

    二娘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电视，看电视连续剧《琅琊榜》。

    赵南平坐在母亲床沿，也面对着电视，说：“妈。我跟你商量个事。”

    “啥事？”

    “是这样子的。我跟玉兰我们最近手头有点紧，我的装修公司一天不如一天，接不到活，现在房地产不景气，好多建筑公司都倒闭了，所以，我和玉兰我们想跟你沟通一下，看你能不能把你的钱拿出来生活，等你的钱用完了，赵志锐毕业了有能力养活自己了，我们也找得到钱了，那时候一切的生活费包括你一年四季的衣服啊、治疗啊、旅游啊、金银首饰啊，都由我们两口子负责，你光享福就可以了。”

    二娘听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亲生的儿子在给他亲生的妈挖陷阱，妥老太太的影子在脑子胡乱飘。村子里，妥老太太最早出去当保姆，可以说，当初自己大胆出门就是有她这个急先锋在前面领着路。她一走二十三年，每月工资只余五十元钱零花，其余的全部交给儿子，七十三岁时回来跟儿子过，结果，连每天要两元钱公交车费都难于上青天，有时候要是要到了，却必须弯腰到地上拾，要不是后来国家给老年人每人每月发七十元养老金，要不是笔杆子偷偷教她学会了如何在银行排队、重置密码，她基本上寸步难行。串乡的商贩们叫卖任何令她眼馋的零食她都买不成，苦苦滴滴的样子，就是一本活的教科书，必须引以为鉴。

    二娘说：“不行。”

    赵南平一跳就起来了。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熟识的妈。

    气氛很敌对。

    二娘说：“我老了。我那点钱还要治疗，我才七十二岁，我还年轻，离死还早，你们不要打我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