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宇的状态说不上好。

    如七知道，他又想起了过去。有时候，某一句无心的话，某一个一闪而过的场景，总会让人觉得似曾相识。于是记忆便转动着，将一切残缺的补齐。

    而那个说着知道他的过去的女人，或许就是那个开启过去的钥匙。

    “很难受吗？”她拉住他的手，从他有些凉的指尖感受到他的恐惧。

    她抓紧了他，试图用自己薄弱的温度，让他变得平静一些。

    “别怕。都过去了，我在呢，一直都会在的！”她轻声说着，抚摸着他有些紧绷的背——那是人在恐惧状态下的本能的应激反应，像一个慈祥的母亲。

    “恐惧不是错误。但不要逃避你的过去，那样你将永远无法从它的阴影中走出去。”

    “我会陪着你的。”

    “我以前啊，似乎挺招人讨厌的。因为有些人只是看你不说话也是一种罪大恶极，于是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被她们嘲笑欺侮的对象。我和我妈那时候住在很糟糕的地方，没钱，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工作。我妈为了钱，她什么都做，给人洗衣服洗碗收垃圾，忍受着那些人的评头论足。我不敢告诉她。”

    “那样难过的时候，就像很多人一样，我想过一死百了，那样也挺好。可是，当我站到天台上往下看的时候，我忽然害怕了。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因为我还有妈妈。在所有人说，穷人的女孩子上什么大学？早点儿嫁了，生活也轻松些，我妈还是日复一日地工作着，从来没有一刻觉得我是个拖累。”

    “那天，我从天台上下去，她打了我。她哭着打了我。然后，她穿上她最好的衣服，拉着我去了学校，把所有打过我的人全都挨着打了回去。”

    如七含着泪，笑起来。

    “那时候，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齐宇没有作声。他的微凉的手抚上她的脸，替她把泪擦干了。

    “我有全世界最棒的妈妈，不是吗？”

    如七握住他的手，话风一转：“全世界最棒的妈妈的女儿，也该是最棒的！所以，不要怕，我在的。”

    “嗯。”齐宇露出一个轻柔的笑。

    “你很少给我讲你的故事呢。”

    “你想听吗？我把我从小到大，一点一滴全都讲给你听。”那样，就好像我这么多年的人生里一直有你的存在了。

    “好。”

    ……

    如七的故事很久很久。

    那些本来早就遗失在时间的缝隙里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故事，忽然间变得鲜活起来。记忆如同那筐焉耷耷的沙丁鱼群中放进了一条鲶鱼似的开始活跃起来。

    “呐！”如七喝了口水，润润有些干的嗓子，忽然说到：“什么时候去见见我妈吧？”

    “？！！”齐宇也像沙丁鱼似的精神了起来。

    “你明天来我家吧。”

    “……我需要做什么？带什么礼物比较好？伯母都喜欢什么？”

    如七看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怎么知道？你自己看着办呗！”

    “阿姨她没什么喜欢的？爱好呢？”

    “嗯……喜欢看我带男朋友回家……爱好嘛，长得好看的小伙子？”

    “认真的？我有点紧张。”

    如七看着他带笑的眼睛，看不到半点儿紧张的表现。与其说紧张，不如说他已经彻底忘了之前那回事，兴奋溢于言表。

    “你这样——当我傻吗？”

    “当然，不。宝贝儿，你最聪明了！”齐宇黏了上来。

    如七的身上没多少肉，但抱着仍然是滑溜溜，软乎乎的。她身上有着沐浴露的淡淡的清香以及让人安心的味道。

    “热，离我远点儿！”

    “条件呢？”

    如七反射性地想到什么，挣扎着要从他怀里离开。齐宇抱着她又紧了紧。

    “别想！你个臭流氓！”

    “我说了什么吗？我不是什么都没说？”

    “走开！放开我！”

    “条件呢？”

    “……滚！”

    ……

    两人胡闹了一阵，连如七都折腾出一身薄汗，开着空调都不顶用。

    夜色渐深。

    齐宇送了如七回家，在夜色中坐了很久。夏夜的空气微凉。路灯有些坏了，一阵一阵地闪着光，偶然一阵风吹过，不知什么地方便发出几声嘎吱怪响。

    他又似乎并不怕黑了？是因为有光吗？

    齐宇看着天空少见的几颗星在城市的照耀下浮现，像几颗米粒儿发出微弱的光。相比于城市的灯红酒绿，星星就变得渺小而格格不入了。

    可是，这是多少光年前的影像了。在光的起源之地，那里，散发着光芒的巨大球体，不知是地球的多少倍了。无数个城市也无法和它相提并论。

    那人究竟是多么渺小的存在啊？那人的恐惧对于它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不自觉想起如七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