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故。此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所以者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佛告须菩提。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1】……”

    也不知过了多久，古卿悠悠转醒，耳边传来悠扬的钟声，缓击慢提的木鱼声，以及苍老威严的讲经声。他缓缓坐了起来，身体内五脏六腑如同撕裂了一般疼痛，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施主你醒了。”一道稚嫩的童声在一旁响起。

    古卿侧头观瞧，这才看到原来在床榻的边上有一个眉清目秀很是可爱的小和尚从一个蒲团上站了起来，向着古卿轻轻施礼。

    古卿赶忙还礼，微带笑意轻声道：“小师父，我怎么在……”他这话还没说完，却是整个人都僵住，忽然他从床榻上蹿了下来，光着叫在地上转了三四圈，又跑出这禅房，最后呆立在禅房的门口处。

    小和尚不明所以，忙跟着跑了出来，叫道：“施主施主，你不可以乱动的，太师父说你体内真气不稳，若是乱动极易走火入魔遭到反噬，是会死人的，施主你昏迷着被送到这里，都已经让我太师父给救醒了，可不能乱动，如果再晕过去岂不是还要我太师父和太师叔给你疗伤，那样的话……”

    小和尚摇头晃脑的再给古卿分析着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却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古卿如同死灰一般的神情。而就在这时，有一老和尚声音轻轻响起：“天心，去做早课吧。”

    小和尚天心哦了一声，向着老和尚双掌和尚施礼，又向着古卿施了一礼，转身跑开了。

    古卿转头，看向这说话的老者，只见这老和尚体型略胖，光头圆脸大耳，两道一尺长的白眉尤其惹人注目。古卿向着老和尚深施一礼，道：“上人，这是哪里？小子斗胆请教您的法号？”

    老和尚双掌合实，道：“此处乃是灵鹫山古燃宗，老僧法号空宁。”

    古卿并不吃惊，神色低迷，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如此说来，送我来此的，应该是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吧。”

    空宁老和尚轻轻点头，老和尚盯着古卿，神色复杂，似乎有些犹豫，终究一声轻叹道：“那位紫衣女施主有一言托我转告小居士。你若死了，会连累那个叫墨书玑的姑娘。如果你想寻她报仇，或者是寻回某个女子的尸身，可在明年的六月前往殇州麒麟窟，她会在那里等你。”

    古卿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炫，手扶门框缓缓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上人可知道她是什么人？”

    空宁老和尚轻轻叹了一声，“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是那位女施主的身份老僧的确不便相告，日后小居士自可当面想她问个究竟。”

    “问个什么究竟？我与她素不相识，她却无缘无故就要置我于死地，这究竟是为什么？我自问昆仑下山至今并无什么仇家，何曾招惹了她？如今因我杀人，以使我受痛苦煎熬……她……她……她何等歹毒啊……”古卿声音嘶哑，一行泪轻轻滑落。

    “有果必有因，有因才有果，恶果已成，必有恶因在前，这因不在你的身上，却也与你另有因果……”老和尚看着古卿这般，却也动了恻隐之心。

    古卿依坐在门边，垂着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满心欢喜下山寻缘，斗并封，遇易苏，误走西南朱天殿，秦皇城斗法二皇子，余峨山众斗九婴兽，花楼城惨遇黑白道人，花楼城身陷囹圄，城主府血池入修罗，再后来就神思混乱难以记清了，似乎这下山来一步一个坑，一步一个坎，步履维艰，而自己对于这世间也越来越是恐惧，越来越想逃离。

    “上人，我不想寻缘了，我想回昆仑山，躲在山上再不下山……”古卿低着头，泪水低落。

    这一刻，老和尚眼中原本的若有若无的仇视似乎也顷刻化开了，眼前这个少年虽然与当年那人容貌相似，但终究不是同一个人，他只是一个初下山的孩子。但是也就是这个孩子，这一刻让老和尚为难了起来。“缘兮，孽兮，悲兮，离兮，轮回众生，总免不了经历这世俗万相。终归是看不破而已。莫说是你，便是老僧自己，也一样不能完全看破，才不得已受制于人啊。”老和尚说着话，轻轻叹息。

    忽然，古卿抬起头，爬起来跪在老和尚的身前，“上人，您渡我入释门吧，我愿终老在灵鹫山上，此生再不涉世俗。”

    老和尚看着古卿，痛其所痛，叹道：“你不想报仇了吗？”

    古卿轻轻摇头，“我只想逃离这一切。”

    “那个女孩的尸身呢？你也不去寻回了吗？”老和尚轻轻的问。

    古卿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轻轻摇头，摇头之后又点头，点头完了又摇头，最终他神色沮丧地摇头再没动作，只是低低的回道：“人都死了，寻回尸体又能如何？我既然救不了她，又有何脸面面对她的尸身……”

    老和尚摇头，也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沉默了许久才道：“无论是缘是孽，这世俗你还有事未成，终究逃脱不得的，我愿收你为俗家弟子，授以佛法，以求你早日脱离苦海，修成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