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说：机关公寓还能腾出一个屋子来，问我去不去那里住。

    如果去了公寓，我就直接从连队跳出来了，本来白天在宣传科干活，晚上回去还能见见我的兵。

    晚上我11点半回到连队，看到文书正在吃泡面，突然感觉馋虫咬胃，让他给我也弄一碗来。文书叫高辉，外号“狼狗”，是个澡堂歌唱家，一言不合就开唱，曲目横跨10岁到40岁的受众。

    高辉从姚清风的柜子找了一桶泡面，给我泡了，还加了根火腿。

    姚清风有点“老爷病”，当排长的时候就羡慕领导有人保障，自己也跟潮流，从来不刷碗，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举动，令我颇为不齿，当时同样是排长的我，有时还给刘小军刷碗呢！

    要不是军队施行自助餐，明令要求干部最后打饭，不然这小子连饭都不想打。

    姚清风不吃零食，除了泡面和槟榔。用他的话说：“泡面和槟榔才是男人吃的东西。”

    他平常很反感战士吃零食，感觉一个军人像个小孩子一样贪嘴是无药可救。

    我却认为军人也应该有点孩子气，孩子单纯不世故，一心一意要争个高低，不像姚清风这样的“大人”，世故而不单纯，只看利益无所谓输赢。在私底下，高辉将姚清风称呼为“大爷”。

    一次，“大爷”早上要开会，让高辉把被子给他叠了，这可有点欺人太甚，高辉联想到接下来是不是还要给“大爷”洗袜子内裤，没准下回洗澡还要给“大爷”送肥皂，顺带给“大爷”唱两句，瞬间汗毛都直了，感到不寒而栗。

    高辉找到指导员战辉，说：“连长喜欢作威作福，你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他竟然敢装‘大爷’。”

    战辉一听也着实生气，想到姚清风刚当上连长就调整连队骨干，到了周末又跑出去潇洒，把连队扔给他，姚清风哪里还把自己这个老指导员放在眼里。

    “别管他的被子了，就说我说的。”高辉得令，哼着小曲，屁颠屁颠跑走了。

    这些年抓部队风气，绝不给干部叠被子已经成为战士心里紧绷的弦，如果干部强行要求，战士可以直接告他，或挑个民主测评的时候怼他，这一点姚清风心里清楚。开会回来看到床上那一堆，立刻叫来高辉，语重心长地动之以情：“连长太忙，你稍微帮帮忙有什么关系，难道帮老大哥叠被子也伤害官兵感情吗？”

    “指导员不许我叠的。”高辉直接拿出杀手锏。

    “他妈战辉自己没让别人帮过忙？”姚清风怒目圆睁，假仁假义偷换概念，把“占便宜”比做“帮忙”，如果这样，高辉拒绝帮忙倒也正常，犯得着做思想工作吗！随后他仰天长嗟，“呜呼哀哉，咋熬成了主管，还是这么窝囊！”

    我能理解姚清风心中的不甘。大二时，我就干过3个月通信员，其实就是给队长叠了3个月被子，打扫了3个月卫生，听说其他通信员还给领导当过孩子保姆，干过孩子家教。当时我最大的理想就是自己熬成了队长也可以找个通信员，没想到来到部队，营长的被子都是自己叠的，顿时有种“媳妇熬成婆还干媳妇活”的无奈。

    姚清风逐渐摆清了现状，知道自己的活还是要自己干，那些保障领导的勤务传统，放在连队已然不合时宜。

    不过姚清风还是有些权利的，起码可以让高辉帮忙买各种各样的泡面屯在库房里，代价自然是高辉偶尔饿了也有享用的资格。

    今晚，我沾沾高辉的光，也贪贪姚清风的小便宜。泡面入口，顿时脾胃皆畅。

    “排长，除了铺盖，你的行李都准备好了，明天我带着兄弟们帮你搬走。”王达踩着拖鞋，走进了连部。

    “搬去哪里？”我疑惑地问。

    “你不是要去机关公寓住吗？今天刘干事打电话过来说你明天要搬走。”

    “什么？！”

    在刘宇心里，恐怕认为我来到机关，就是为了早些脱离基层繁琐的事务。

    是啊，不然呢？我反问自己，这不就是我一向的追求吗，为何现在面对王达却难以启齿。

    一个常年住在排房里的排长，总会期待可以有一间自己独立的屋子。独立，就意味着和普通战士不一样，有种高人一等的心理快感。

    “排长，你走了以后谁管我啊？”王达语气低沉。

    “你为啥还没睡？”我岔开话题。

    “等你呀！”

    王达孩子般清澈的眼神总是让我心里酸酸的。

    “排长不走！”

    可我第二天还是走了，行李已经送去了公寓，我是来和他们告别的。

    刘小军淡漠地看着我，似乎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我来到排房就是个过客，还是一个呆了3年都没有扎下根来的过客。

    “老刘，工作需要，我不能每天那么晚回来，还都让你们给我铺好床，我走之后，让王达睡下铺吧！”

    “干部的眼睛总要向上看，你能走出连队，我为你自豪，加油。”刘小军还是照常冷冷地说，只在“加油”两个字时挤出了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