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脾气非常暴躁，易水做事稍有不慎，不是打，就是骂，后娘般凶神恶煞。易水已经记不清了，打了多少次，骂了多少回。

    远的有一次还记得。那是去外婆家的路上，易水和母亲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路上什么事也没有，母亲突然在她脖子后面狠狠地拧了一把，接着厉声骂道：“耸着肩干嘛！没出息。”易水吓了一跳，只觉得脖子的皮被人硬生生地扯了一下，一阵钻心的痛。她强忍着，心里郁闷死了。莫名其妙，谁耸肩了？谁没出息了？耸肩跟出息有什么关系？她既委屈又纳闷，憋着一肚子的气，忽然心里的怨气不小心窜到了喉咙口，可还是咽了回去。

    近的一次也还没忘。去年暑假的一个傍晚，突然下了一场暴雨。易水家厨房的小平房禁不起滂沱大雨的倾倒，竟然漏成了水帘洞。锅里，盆里，缸里，甚至水瓢里，都有雨注直线下降，一个个倒成了原地不动的积水容器。易水愁死了，正是做晚饭的点，咋整啊？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阵。不然后娘似的母亲干活回来又要开骂了，念紧箍咒似的，实在受不了。

    易水双手捋起袖子，左手撑起一把伞，右手一瓢一瓢地将大锅里的天降神水舀到旁边的汤锅里。再将淘好的米倒入大锅，放入适量的水，架上饭架。饭架上摆上四碗菜，底下三碗，顶上再架一碗。然后木质大锅盖一罩，全罩住了，只待灶洞里柴火一旺，菜和饭全是原汁原味的蒸功夫。易水一手做饭一手撑着伞，这样的情景还是头一回，也是难忘了。

    好，准备开火。湿答答的厨房里要找出一块干燥的柴片还是有点难度的，好不容易找了几片没有全部淋湿的，往灶洞里叠了进去，柴片下面塞了一束打结的稻草。易水拿出火柴盒，抽出一根，呲的一下，划着了，然后伸到稻草结下面引燃。火苗开始慢悠悠地颤动，一股呛鼻的烟从灶洞里窜了出来。但是，半干半湿的柴片没那么容易燃着，易水只好一次次地点燃稻草结，终于柴火慢慢旺了。小小的厨房里顿时充满了烟，呛得她眼睛酸痛，眼泪直流。

    易水正一边流泪一边撑伞一边烧火，这时，院子的门吱嘎一声，有人进来了，在院子里洗手。大概是母亲回来了，易水不禁打了个寒战，因为晚饭还没烧好。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对策，母亲已板着脸站在了厨房门口。透过烟雾，她看不清母亲的眼神。“下午到哪里去玩了？到现在还没做好饭？一点用场都派不上！养了一个白肚子。”易水正在揣测母亲的心思，对方却已穿过烟雾劈头盖脸训斥过来。易水的手哆嗦了一下，伞都撑不稳了，她咬紧了嘴唇，默默忍受着。灶洞里的柴禾噼里啪啦作响，她心里也是噼里啪啦的，满腔愤懑。“忍”字头上一把刀，练“忍”的功夫的确血淋淋的。

    16年来，易水已习惯了母亲的苛待，习惯了父母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日子，习惯了这个只有争吵没有温情的家。在她幼小的心灵里，似乎这就是家，虽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好，可以说很糟糕。但她从不怨天尤人，只是一心把书读好，只是希望家里一天天好起来，多些太平日子。

    小时候，每次在家里挨了打受了气，她总是哭哭啼啼地跑到南山那里诉苦，好像这世上只有南山才是她的亲人。

    现在她渐渐长大了，家里的气氛也比以前好了些，她也喜欢把事情放在心里了，变得独立坚强起来。不再整天跟在南山的屁股后面，也不再动不动跑到他那里去哭鼻子抹眼泪，晾晒心里面的痛苦与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