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马嵬坡下

    元淳睁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床幔上绣的桃花，格外绚烂。

    小怜走时，正是屋外桃花凋落的日子。柔枝上的鲜花逐渐干枯下去，呈现出灰褐的颜色，带着腐烂的酒味。

    后宫中的宫女，每个人都是皇帝的人。宫女私逃是重罪。

    燕洵不会不知道，那些妃子也不会不知道。

    燕洵却是许多日之后才来到殿内问元淳。

    秋日的宫殿格外冷寂。

    元淳坐在榻上抱着猫，念着话本。猫半垂着眼睛，已经没有太多的活力，似乎快要死了。她将手指插进绒毛里，也没有感受到太多的温度。也许熬不过这个冬天。

    “那个婢女你送走了？”小几旁，燕洵看了会儿文书，还是望着有些发愣的女子，问道。

    他难得对她皱起眉头。他并不是很在乎一个很宫女的去留，只是那是一个魏国出身的宫女。正是战时，很难让人不多想。

    他从来不喜欢有人自作主张。这次是婢女，那下一次呢。

    女子怀里的黑猫听见他的声音，仍是有些激动。发出呜呜的嘶鸣。

    有内监进来微微上前，元淳将黑猫放在他的怀里。那猫并不听话，在奴仆手上乱动，但到底太疲惫了，没有抓出一道血痕，被抱了下去。

    “小怜跟了我许多年，也到出宫的年纪了。我想给她找一个好归宿，不再伺候人，安稳地过下半辈子。”

    铜盆中的炭火被烧出扭曲的形状，她烘着手，轻轻呼了口气，道：“那几天你不在，我便自己决定了，是我逾越了，你罚我罢。”

    小怜和元淳几乎一般大，十六岁的年纪入皇宫，今年三十余岁了。宫女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但她是女奴出身。没有特赦，死也不得自由。那年许多魏国的战俘都是如此。

    没有死去，就是痛苦地活着。

    元淳面色并不是很好，苍白得像是书页。秋冬之时她一向没有什么精神。

    燕洵望了元淳几眼侧过身去，不再同她说话。但元淳知道他是生气了的，那也确实值得生气。他常常气恼时，就是不言语。

    屋室内很安静，很久很久只有炭火蹦出火星的声音。天边的夜色褪去，一直不说话的人才背对着元淳道：“我也许这几个月都不在长安。把阿澈从地牢接出来吧，你带着两个孩子在宫里乖一点，也不要出去了。仲羽会留下来陪你。”

    燕洵点了一盏新灯放在桌上，将事情一件一件安排好。

    余光里是温暖的黄色，元淳躺在榻上，只是静静听着。

    她是格外听话的人。燕洵从来也不需要太过于担心她。

    他摸了摸她的眼角，便走了。那是分别前的最后一面。燕洵道，入冬前会回来。但长安下雪后，他也没有回来。

    一同于当年谁也不觉得兵强马壮的魏国会败给燕北叛军，燕北也不觉得此时的自己会崩溃于与后魏的一次战争。

    元淳大约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周围的婢女并不会同她说。那些日子里，皇宫格外的混乱而恐慌，弥漫着一股颓丧之气。

    仲羽也不和她多言语，只是监督她喝药，她是一个冷面心热的人，这从她不喜欢元淳，却处罚了一个说闲话的婢子，就可以看出来。她觉得元淳会关心燕洵的事，便用一种很冷漠的方式安慰她。

    “世子会回来的。”元淳和她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时，仲羽给她盖上厚厚的被子，如此道。

    女子眼里有些坚定，她和小怜一样，坚持自己效忠的是最初的那个人。她从来不会离开燕洵，也是因为燕洵的话，留下来。

    元淳绣着手里给黑猫的衣服，点了点头。

    她面容温柔，但其实她每日都很想他死在战场上。像她那些哥哥一般，像她父皇一样。

    冬日彻底来临前，红川城传来了燕北兵胜的消息。宫中的人，面上都有些笑意。有因为自己的心上人的仕途，有因为国家的命运。但这种愉悦没有持续很久，燕北各郡割据严重，多年征战，国库早已经空虚。十二月，多郡内乱，战况扭转急下。冬日，北方粮草储备得并不充足。

    休战弃城之日，燕洵回了长安。燕北对于南方那些郡县没有太多的执念。他们心中更不能失去的是燕北的领土。燕北还在就不算败。

    皇宫里很是混乱，宫女内监来来往往，也不再有往日的小心翼翼。皇族离去却不会带上所有的奴仆。他们是要被抛弃的。会成为一个王朝的陪葬品。

    阿娇和燕澈趴在火炉边看话本，元淳绣完黑猫衣服的最后绣几针，听见了木门吱呀的声音。

    她以为是仲羽收拾好行装，要带她们去燕北旧城。抬头看去，屋外却是很久没有见过的，她的夫君。

    他面色疲倦，脸颊上还有一道伤口，元淳遥遥望着他，像往常一般笑了笑。

    燕洵并没有死在战场上。

    那日，他说等阿澈出来，让那些女人回去。他确实做到了，他并没有带走所有的妻妾，只带了元淳，阿娇和燕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