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是一个很容易相信别人的孩子。你说了她就信了。尤其是父母的话。

    燕洵将阿娇保护得很好，那些话本被换了些新的，几日再也没听过妹妹两字后，她逐渐遗忘了这件事。

    每日仍是早早地起来，趴在父亲的背后去学射箭。再热得扑着小手回来。

    这已经是快夏天了，阿娇的生辰也快到了。但公主殿里仍是燃着火盆。

    元淳最怕冷，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她窝在榻上裹着棉被的时间很多。阿娇看见她面色有些苍白，也不敢扑手了，爬进被子里抱着她。

    这日午后，太医如往常一般来请平安脉搏。那是一个面目和善的老者。

    他捏着丝线半响后，扣在地上，道：“贵妃娘娘体质虚寒，要多进补。”

    那是他每日都说得话，元淳点点头，让他下去了。

    太医走后，小怜却是摸着她的手，又诊了一遍。她的月事三个月没来了，体寒说得过去，但还是谨慎一些。

    元淳不喜欢孩子，却似乎真的和孩子很有缘。女人弯着身，再抬起头来，神情并不好，“公主，是喜脉，三月有余。”

    床榻上，阿娇贴着元淳的肚子睡着了，元淳摸了摸她的脸，没什么情绪。

    距离阿娇出生已经很久了。

    燕北的皇宫里并没有皇后和太后，奴仆都是听燕洵的话。可太医却瞒报了。三个月了。不该是误诊。

    那些复杂的事，阿娇一概不知。她的世界很简单。

    阿娇窝在元淳怀里睡了很久，像小时候一样，她已经不再和母亲睡很久了。

    也许是这几日蹦蹦跳跳真的有些累了，阿娇睡得很沉，饭时，燕洵过来，她仍打着浅浅的呼声。

    燕洵没有吵她，坐在小窗边看着文书。几个时辰，阿娇似乎是明日才醒，小怜就将阿娇抱了下去。

    元淳坐在妆镜前，慢慢解着发髻。她总是在阿娇睡了之后才就寝，燕洵则是在她睡后，才离开。有时他也会留下来。

    燕洵不喜欢很多人，屋子里就没有婢女。他今日没有离开，似乎是朝堂上的事，心情很好。

    燕洵眉宇间没有什么愁绪，元淳拔下那枚莲花簪后，燕洵看了她几瞬，走过来，拿起了妆匣里的玉梳，“我帮你梳罢。”

    元淳是一个很不记仇的人，至少在燕洵看来。他不是同那些宫人所言，没有对她发过脾气。只是元淳一般感受不到委屈，也不摆脸色让人哄。

    他做什么，她几乎都能点头道“好。”

    元淳仍是道了好，顺从地放下手。

    燕洵立在烛灯前，暖光下的影子淡淡笼在元淳身上。铜镜里，男子身姿颀长，他手中握着她的一缕长发，似乎认真。这像是少年夫妻、岁月静好。

    但男子是没有很多兴致弄女子的玩意的，燕洵也不懂得胭脂水粉。描眉、梳发就像是阿娇没见过妹妹，想见一见。

    他有时候喜欢那种夫妻和睦的景象。

    梳齿穿过发丝的动作并不温柔，有些痛，元淳却动也不动，任由他梳着。

    他梳够了，也就放下了。

    玉梳缓缓梳到发梢，头上微微的疼痛中，元淳闭上眼，想起几日前，那些小宫女们的谈话。

    “皇上对贵妃娘娘真的很好。我见过他给娘娘梳过头发。”一个宫女道。

    另一个宫女兴冲冲点头，“我听说贵妃娘娘以前是魏国人，魏国和燕北是仇敌，我觉得他们就是真心相爱，又隔着血海深仇不能相爱。陛下还要被迫娶许多不爱的女人。”

    情窦初开的少女都对男子有些期盼，她们固执地认为，世上的男子都是痴情的。

    陈贵人死的原因虽然被禁止私下议论，但不少人都见过元贵妃和阿娇公主从那里进出过。秀丽王离开燕北近五年了，许多人都淡淡遗忘了她。新来的嫔妃真的认为元淳是宠妃。

    很多人都觉得他们是因血海深仇相爱相杀互相胁迫的恋人。

    那些燕北的将士也视她为奸妃一般，越发地厌恶她。

    但前不久魏国又死了一位元氏子弟，死于燕北一位将军的手下，燕洵说也没同元淳说过。

    元淳觉得讽刺而好笑，燕洵从来都是爱江山不爱美人，她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她这么想着，也就真的笑出来。

    那笑声有些冷，但燕洵抬起头，女子脸上仍旧温和如初。

    “怎么了。”燕洵问道。

    元淳眼角还有些笑意，那是妻子在丈夫面前的欢喜。她停了几瞬，想起下午太医的话，淡淡同他道：“我怀孕了。”

    这是他的孩子，应该告诉他。

    她摸了摸肚子，望着镜子里眼帘垂下的男子，“但这次我觉得它不是一个女孩。”

    “你还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