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少能说些完整而有趣的话。尽管他们像是一对夫妻，有孩子，也整日见面。但没有爱慕。就像是灯笼里没有烛火。

    阿娇百日时，将近年关，长安又落了雪，很冷很冷的日子里，爆竹噼里啪啦，很是喜庆，元淳在同一日被封为贵妃。

    她已经不记得还有名分这件事，亦或者阿娇能不能养在她的膝下。燕洵来看阿娇，将一道明光的圣旨递给她，她才想起。

    他走进来在榻边立了半响，元淳没有听见阿娇的笑声，才抬起头。她看了眼，问道，“这是什么？”

    很像一具麻木又光鲜亮丽的尸体。

    燕洵不记得，她永远也不会提醒他。

    “册封的圣旨。”燕洵道，“我写了一些，盖了章，你写位分吧。”

    他垂着眼，看不清任何情绪。

    这似乎是僭越。

    元淳想了一瞬，没有推辞，他给了，她就要。“好啊。”她浅浅笑着，放下书籍，接过了那圣旨。

    明黄的布帛里是几行溢美之辞“贤良淑德”。那玉玺的章确实已经盖了上去，只是位分还是空着的。

    元淳没有太多的犹豫，她执笔，在男子凌厉的笔迹之间，写下了“贵妃”。

    元贵妃。

    她不愿意做皇后，燕洵不想，那是留给他最爱的女人的，而且她不想做他的妻子，不想同他结发，那是一种生死契阔的约定。

    下辈子她不想再见到他。

    贵妃很好。她喜欢贵字。她的母亲是贵妃，惑乱殷商的妲己也是贵妃。

    万般思绪，墨汁在最后一笔处洇开，元淳看着那两个字，合上布帛，笑盈盈地将圣旨递给他。她眼里有暖光，燕洵接过看了一眼，递给了一旁的内侍，什么也没说。

    但元淳觉得他该是很开心的，她很懂事。

    燕北的后宫没有皇后。

    带着城池嫁过来家世显赫的新妃，和元淳一般是贵妃。元淳是魏国人，她不需要和另一位贵妃一起管理女人的事，只是陪着阿娇。

    阿娇说话有些慢，元淳便将所有的心思都花费在她身上。她不喜欢孩子，但不是不会养，也不是不会用心。

    她很会去学，学得会温柔。母亲的身份也是在乳母抱着阿娇时，一点点学会的。

    阿娇喜欢听故事，睡觉前，元淳就将她抱在怀里拿着杂书给她读一读。

    这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却是许多人羡慕的。在宫里人看来，皇帝对元贵妃很好。

    他常常去看她，不会对她发脾气和训斥。

    燕洵说过他讨厌后宫里的每一个女人并不是假话。他杀掉一个妃子后，皇宫里的人安静得过分诡异。

    凄惨的女人有很多。燕洵从来不是一个很好的丈夫，所有的温柔在前十几年尽数给了楚乔，最后一点点感情给了阿娇。太多人将他看成夫君，那些失望也就越来越多。很多人他甚至名字也记不得。

    越来越多的嫔妃将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燕洵对于阿娇好，谁都看得到。人人都还有希冀，但却是陈贵人的儿子死了，才明白燕洵其实并不那么喜欢孩子，他只是喜欢阿娇，没有缘由。

    父母对子女的爱和爱情一般，也带着浓烈的偏向。

    阿娇是一个有些呆愣的小孩。

    每日窝在元淳怀里听话本，许久许久，却一直没有说过话。三岁时，她才说了两个字，“母妃”。

    在一些人看来，这就是脑子有问题了。李妍的儿子比她小一岁，已经可以背诗了。一个妃子开玩笑说了一句被处死后，再也没有人敢提。

    阿娇仍是像两岁幼儿一样，喜欢跟在父母的身后，要“抱抱”。五岁识字的年纪，她才开始扑蝴蝶。

    元淳没有太多的失望，她原也没有对阿娇有很多的期待，她不期待因为她让燕洵更喜欢自己，也不期待她很像一位公主。阿娇喜欢什么，她就带她做什么，不让女夫子强拉着她读书认字，只是每日陪着她。

    初春的时候，陈贵人怀了孕。

    阿娇不知道听谁说了，她将有一个妹妹，午睡后趴在榻边，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元淳。

    “母妃。”她糯糯叫着。

    “怎么了？”元淳问。

    “我好想去看看妹妹啊。”阿娇眼里仿佛有着星星。

    元淳回想了一下，哪里有妹妹，想到陈贵人时，点了头，道：“好。”

    她对于陈贵人没有太多的印象，但阿娇的事她和燕洵一样，从没有拒绝过，这个孩子只需要每日心满意得就好。

    下午，她在铜镜前给阿娇绑好头发，带着她去了陈贵人的宫室。

    陈贵人是一个家世并不怎么好的妾室，只是长得有些像故人。元淳来时她还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元淳很少出门。

    “阿娇想看看妹妹。”元淳和她直白道。

    这句话很有一种咒人的意味，还未生产男女未知。但燕北的皇宫中，女人更喜欢女孩。前面的几个皇子，燕洵都不是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