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请来的女医生没有在顾期期身上找到什么伤。但心理上的问题是很明显的。顾燕帧有问过她失踪的事，但一问顾期期就是抱着头开始抖。她经常只是发呆，也不再跟顾燕帧嘻嘻哈哈，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一周后，顾燕帧回到顺远才知道为什么顾期期那么害怕见到他。

    顺远火车站出口很是拥挤，人群熙熙攘攘。那是个阴天，天上没有太阳，四处是白炽灯惨白而阴沉的光线。从上方照在行人的面上，衬得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心理医生看完后，顾期期性子已经逐渐正常了，她奔着去火车站里的小贩那儿买着吃食。顾燕帧去报童那儿买了份报纸。

    管家担心顾父看见一些疑似顾期期的新闻受不了，许久不曾买过报纸了。顾燕帧也很久没有看过报纸了，这是三日一起的，厚厚的一沓。

    椅子后有几个妇人也在看着报纸，在说着不久前的一个小姑娘遇害的事。

    顾期期失踪那天，北京一些有头有脸人家的女儿都是不见了。像是日本人对于一些商人的警告，但那些千金小姐全都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也没有人去警察厅闹。但顺远这边似乎是死了一个人的。

    那些人并没有多大的悲痛，只是像八卦一般探讨着女孩的细节。

    “那个小姑娘，真的是可惜了,长得水灵灵的那么多人都回来了，就死了那么一个，得多倒霉啊，听说日本人就是关着也没怎么，就自杀了，太娇气了。”

    另一个人说:“诶，可我听警察厅的那位的太太说，不像是自杀。她去找丈夫时，在停尸房看过一眼，死得很惨呢，抱着一个断了头的死猫，身上全是血，那太太当场就昏了。”

    描述得极为血腥惊悚，包括一些"挖出来"“塞满了石子”"眼珠""肠子""腿下全是血"等。另一个女人听到有趣的地方还低低笑了几声。

    顾燕帧听着心底有些冷意，几乎是靠着火炉都不会减少的。那个小姑娘该是和她们的女儿差不多大的。这种议论从这些妇人嘴里说出来便更让人很是恶心。从来没有感同身受的。总有些中国人是格外冷血的，他们可以欺负一个死去的女孩子，可以嘲笑一些□□被捕的学生。

    抬头看了眼难得开心的妹妹，他叹了声又垂下头去，没有去催她。

    她回来了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后面的人仍是继续说笑着。

    他不再去关注，又翻过了三月十一的纸页，一页又一页，翻到十二号时停住了。

    十二号那天顺远似乎发生了许多事，政界，商界。那个版面上挤满了各种粗体标题，

    他却是一眼看见那角落里的小标题，一瞬间脑子就是空白。

    “郊外尸体，确认沈家小姐已遇害。”

    那一小块不过四分之一个巴掌大小，寥寥几百个字，连照片都没有，他却是扒着报纸，死死看了一遍又一遍，一个字一个字看着。

    沈家小姐？

    顾燕帧想了许久，才想起来铃铛好像是姓沈的。沈听白的沈。他觉得沈听白不该是那种能牺牲妹妹的人，但他绞尽脑汁，也再也没有找出一家还有小姐的沈家。

    “……你家孩子没事就是烧高香了，听那些学生说那沈家小姐原本品行就不好，说不准是之前做的坏事太多了……沈少爷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大善人”

    那个中年女人的还在淡淡念叨着。以往在军校看那些新闻，顾燕帧以为自己对于这些人已经足够绝望了，可如今听着她们闲淡的语气，几乎要冷笑出来。

    原来人真的可以冷漠到连畜生都不如的。

    他转过身来，只见是一个有些白发，穿着旗袍的妇人。她和一个胖女人话还在动着嘴皮，外表上像是富家太太。

    “你说谁品行不好？”顾燕帧一把扯过她的手臂，质问般地说着。他满目通红，直直地瞪着妇人。一些路人也侧过头，他的手掌狠狠掐着妇人的肩膀，那女人被他的动作吓懵了，抖得说话都不利索。

    如果这不是一个有些白发的女人，谁都会觉得顾燕帧一定会直接给她一拳，他眼里几乎是要杀人的神情。

    顾燕帧胸腔剧烈地起伏着，见她不答，他再次晃着那妇人的肩膀怒声问：“我和你说话呢！我问你，什么叫品行不好，谁品行不好？”

    喉咙中像是卡了枚硬币，每一次字都带着痛，眼角也流出泪来。

    “你认识她吗？你知道她才多大吗？你和她说过话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哪来的脸说她不好。”

    顾燕帧看着这些人心底恶心极了：“你们这种人就只会欺负别人什么都说不了的小姑娘。对着受害者嘲笑讽刺，我也看不出你们的品行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