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习惯口是心非的生物。

    虽然人们往往都会说，自己说出来的一定会是自己所想的，但由于经历、学识、说话习惯乃至于受到的教育，人们虽然能够通过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但是说出来的话往往都不是心底真正想的东西。

    和尚之前曾经碰到过一个明显的例子，那个因年老病死的亡灵说想要再吃一口家乡的米，但无论供奉了多少饭团都没办法让对方成佛西去，直到和尚深入地聊了一下之后才知道，那个亡灵的执念并不是家乡的米，而是年轻时候那个给过他饭团的初恋情人。

    而在找到了那个亡灵的初恋情人之后，老迈的亡灵说了一堆关于年轻时的悔恨，也就安然离去了。

    眼下这种情况也是同理，和尚怎么也想不通鬼宅中的恶鬼为什么需要交水电费这种东西。而在细问了一下之后才知道，对方的执念果然不是在水电费上。

    “手机快没电了啊，你看，就剩十二的电了。”

    从角落中翻出自己的手机，杜林划开屏幕给和尚看了一下。

    “两个充电宝都用完了，结果我追的小说还在断更。就这点电量我连手游都不敢打，想抽个卡乐一乐都不行……所以你帮忙交一下水电费就好，啊对了，网费也帮忙交一下，钱的话我转给你，我死之前应该还剩了不少稿费……”

    “……好，不过钱就不必了。”

    和尚沉默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下。

    他并没有傻到在这种时候问“为什么不出门自己缴费”这种蠢话——让恶鬼出门天知道要有多少人受害。更何况对方眼下似乎并没有想起有关出门的事情，这很明显是属于“地缚灵”的状态。

    “地缚灵”，顾名思义，被困在一块土地上无法离开的灵魂，当然这个是普通人的说辞，身为僧人的和尚知道，这与其说是被困住，不如说是灵魂受到了损伤之后本能地想要找个地方来隐藏自己，就像是野兽受伤之后会躲在僻静的山洞中舔舐伤口一样，等到灵魂恢复之后他们还是可以离开的。

    但地缚灵一旦可以离开，那就是无牵无挂的恶灵了，那会是相当麻烦的事情。

    所以交水电费这种事还是他去做就好，至于钱的话就算了，他没必要去收一个恶鬼的钱。

    毕竟在日本，出家人本就比大多数普通人要有钱得多。

    只是和尚还是有些不太理解。

    “施主是叫杜林……对吧？”

    回忆了一下那个拗口的名字，和尚忍不住开口了。

    “听施主刚才的话，施主其实是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啊，知道啊。”

    手机锁屏扔到一边，杜林倒是一脸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我当时看着自己被搞死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

    和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底去泛起了惊涛骇浪。

    没有个屁的问题。稍有常识的都知道，亡灵之所以还徘徊在世上，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不承认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只有那些被杀死之后心怀怨恨的恶灵才会坦然承认自己的死——只因为这份因死亡而产生的仇恨本就是支撑他们继续存在的动力。

    而这也就意味着，眼前恶鬼的真正想法并不是什么看小说和打手游。

    而是报复那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

    “那个……”

    和尚努力做出一副和善的姿态，思考着说辞。

    冤冤相报何时了，真要是杀人见血成了恶灵，眼前的鬼可就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这位……施主。”

    想了想，和尚还是决定先尝试引导一下，看看这恶鬼的仇怨到底是什么，还有没有化解的余地。

    “施主的遭遇贫僧也很是心痛，只是不知道有什么能在这方面帮助施主的……”

    “啊？你还要帮我报仇？”

    杜林愣了一下，看向和尚的眼神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原本他还以为这和尚来这里是想要弄死自己降妖除魔来着，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动手的想法，还好心要帮他把水电网费交了，甚至眼下还要帮他报仇……这年头的人都这么热心肠了？

    不过麻烦别人的话，麻烦一次也就够了，毕竟和尚连水电网费的钱都没收他的。

    “更何况仇我自己已经报了啊，就前些天自首的那个山本俊辅……那个老混混，你跟警察认识的话应该知道的吧？”

    杜林尴尬地挠了挠头。

    “你不会真以为那个老混混是自首的吧？不给他点厉害尝尝他能把事认下？”

    “……”

    和尚惊得长大了嘴巴，彻底说不出话了。

    行吧，他这里还想着化解什么仇怨，结果恶鬼居然自己就先把仇给报了——并且还不是私下的仇杀，而是把人交给荒川区分局，这种生死大仇还想着要依法解决，活人都不一定能干出这种事来。这是哪来的良好公民？

    不过